這話反問的,翟老夫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如何回了。
當年被斷定了活不了多久的殘廢長孫不僅活了這么多年,甚至還被治好了雙腿,就這么生生的站在她眼前。這事要以前旁人這么跟她說,她心里頭說什么也要啐那人一口:這是看她老婆子年紀大了好騙嗎!
宮婉也將信將疑的看向姜寶青,姜寶青坦坦蕩蕩的站在那兒任由宮婉打量。
一時間,屋子里頭竟然還有些寂靜。
只聽輕微的一聲“啪”,那是獸腳銅爐的蘇合香快要燃盡了的聲音,月翠忙輕手輕腳的幫著添了些香。
宮婧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她笑道:“原來這位姐姐這般厲害。倒不知姐姐師從何處?看姐姐氣度不凡,也不知是哪一家的閨秀?”
翟老夫人的注意力被宮婧拉了回來,她不由得點了點頭,心里不由得夸了宮婧一句,問得好。
翟老夫人覺得,這宮婧也是不怎么會投身,偏偏投到周姨娘生的庶子家中。
她倒也不是不能容下人的,小姑娘嘛,到時候不過是多出一付嫁妝銀子,也沒什么。但偏生這個機巧靈敏的小姑娘,是她最為厭惡的庶支三房的嫡女。
這就讓她很是難以接受了。一想起這事來,翟老夫人心里那股膈應勁就別提了。
姜寶青不由得多看了宮婧一眼。
雖然只聽定國侯府的兩位小姐說了寥寥幾句話,但姜寶青心里頭對這兩位侯府千金已經多少有了些數。
像是宮婧這人,就是一個極為聰明的。
需要她打頭陣的時候,她會替宮婉打頭陣,引出話題;需要她破局的時候,她便會替宮婉發聲,將膠著的局面給破開。
她恰到好處的完成著她這個角色應該完成的事。
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她是個聰明的,但更多的時候,卻會讓人忍不住想,她雖然聰明,但也就這樣了——宮婧最可怕的地方在這里,“也就這樣”的印象,很有可能是她故意讓旁人這樣認為的。
姜寶青從前是不怎么愛說謊的,但自打來到這古代,為了生存,還是要說一些無傷大雅的謊話。
既然是無傷大雅,姜寶青心里對這謊話的坦然態度可想而知。也因此,姜寶青在說謊的時候,神色從容又不迫,坦然又鎮定。
“我是跟著一位隱居鄉野的高人學的,算不得什么師門,只是那位隱世的高人見我生活不宜,指定了我良多。”姜寶青祭出了她的官方理由。
翟老夫人將信將疑,宮婉跟宮婧則是對這話根本就不相信。
然而她們不相信歸不相信,卻也是不好質疑這些的。
畢竟,她們根本沒法證明,姜寶青話里頭的“隱世高人”是不存在的啊。
“至于這位小姐所問的哪家閨秀…”姜寶青微微一笑,“我姓姜,是榆豐府人,前幾個月剛剛進京,算不得閨秀。”
聽到這,翟老夫人反而松了一口氣。
就這門楣,哪怕是再狐媚勾人,宮計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呢,這兩人怎么可能會成?
翟老夫人這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落在宮婉眼里,宮婉反而心道不好,這老夫人已經被完全牽著鼻子走了啊。她理了理情緒,笑道:“原是這樣,方才誤會姜姑娘同大哥的關系了,還望姜姑娘莫要見怪。”
說著,便要作勢給姜寶青行禮道歉。
若是旁的世家小姐,這會兒也就識趣的順坡下驢,哪能讓宮婉真的給自己行禮,趕緊扶住,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然而姜寶青就這般笑吟吟的看著宮婉,什么動作也沒有,擺明了就是要看宮婉把這道歉的禮給行足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宮婉是萬萬沒想到姜寶青竟然就這般什么也不攔,她動作僵在半空中,一時進退兩難,無比的尷尬。
宮婧輕咳一聲,拉了拉宮婉的袖子,勸道:“婉兒姐姐,我看姜姑娘并非那般小氣之人。既然是誤會一場,說開了也就算了,你這樣反而會讓姜姑娘尷尬。”
宮婉正要從善如流的把身子直起來,就見得姜寶青輕笑一聲,慢悠悠道:“我沒有覺得尷尬啊。宮婉小姐方才那般說我不合禮儀,確實對我的聲譽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我是頭一遭同翟老夫人見面,宮婉小姐那般說我,翟老夫人還不知道心里如何看我呢。我是覺得,宮婉小姐合該向我好好道歉行禮。這得虧是英明的翟老夫人,不會輕易被蒙騙,若是換作他人,想來我的清譽已經被宮婉小姐這張嘴,給毀得差不多了。難不成我的清譽,還不值宮婉小姐的一次道歉嗎?”
一時間,屋子里的氛圍有些難以言喻。
也就只有宮計,在用著一種極為贊賞的眼神看著姜寶青。
宮婉跟宮婧這還是頭一次遭遇姜寶青這種同京城里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都不太一樣的姑娘,她對于那些所謂的“約定俗成”,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是完全不在意的。
換句話說,她根本不會給你留半分面子。
宮婉身子僵硬,緊緊的繃著,臉上極為艱難的擠出一抹笑來:“姜姑娘說得沒錯。原就是婉兒錯了。”
說著,她飛快的給姜寶青行了一禮,臉上的屈辱一閃而過。
姜寶青笑吟吟的受了這一禮。
翟老夫人輕輕咳了一聲:“行了,既然是一場誤會,婉兒也道了歉,這事就這么過去了,勿要再提。”
宮婉是翟老夫人的嫡嫡親的孫女,給外人道歉,翟老夫人心里頭也是不樂意的。然而翟老夫人再怎么偏心,這會兒姜寶青有個“救命恩人”的名頭傍身,她也不好做得太招搖,萬一后頭傳出去什么不好聽的話,那才是得不償失。
“這是自然。”姜寶青看著真誠無比的應下了。
宮婉袖子下頭,纖纖玉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手上保養得宜的指甲都快要刺入了手心里。
出了這么一遭事,翟老夫人本來想跟宮計好生說一番別后離情的,這下子倒有了幾分尷尬的意味,再開口總感覺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然而這會兒的功夫,外頭候著的月容替人打了簾子,通報道:“老夫人,二夫人跟三夫人過來給您請安了。”
翟老夫人臉上終于露出了幾分笑模樣。
姜寶青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站了站,同宮計交換了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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