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蓋海攜噩耗而返。甄都驚聞太師暴斃。
船上人等,雖諱莫如深。閉口不言,當日之事。然朝野早已風聞,王太師乃死于黨爭。稍后又聞諸多支零破碎,細節匯聚。便有人,拼湊出蛛絲馬跡。譬如,衛將軍曹操,棄營中陳留船民,乘夜登船。另有上巳之日,蓋海逆流而上,泊入敖倉。更有陽安長公主,攜六子一女,伴駕西行。敖倉港中,亦有人窺見鎮東將軍兼領徐州牧呂布,及徐州謀主陳宮蹤跡…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看似無有定論。然卻坐實,黨爭無疑。
一時,“天子感慟,百姓喪氣”。
天子感念王允,忠貞大節,伏清死直(語出《離騷》:‘伏清白以死直兮。’意為,守清白節操,為正道而死),以隆禮葬之。又遣虎賁中郎將王越,“奉策吊祭,賜東園秘器,賜以本官受綬,送還本郡”。稍后,又封王允長子王蓋,為安樂亭侯,食邑三百戶。
王允之死,一日已傳遍河北。
安貴妃伴駕未歸。公孫王后傳語王太后。上表甄都。請徙王太師棺槨,入薊王陵。以國禮葬之,四時祭奠。天子無不應允。
王太后遂遣門下督鄭泰,并門下主簿孫乾,過河來迎。
太師滿門家小,扶柩車登船。赴薊國安葬。
王黨悉去職守孝,同赴河北。
朝中百官,散去大半。便是徐州四相,亦不例外。本以為,曹黨大勝,必補空缺。曹氏父子,從此權傾朝野。那日,曹太保抱恙入太師府吊喪。豈料,回府后便一病不起。人言,恐命不久矣。
年前,太史望氣,言當有大臣戮死者。
年初,果然應驗。王太師駕鶴西去,曹太保亦陽壽盡矣。
比起滿城流言風語,無有定論。蓋海殿中親歷者,無不震撼無以復加。
天下,竟真有漢室忠臣,譬如楚之三閭大夫。
太師無辜。之所以,伏罪而死。全護黨羽也罷,恥于續命也好。皆非太師所欲。如太師所言,群下有罪,老臣首居。
伏完、桓典、呂布、陳宮等人。以下犯上,以卑謀尊:挾外鎮之威,內劫幼主,求黨同伐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
乃至臣道淪喪。“長幼失序,尊卑錯亂”。
“性命事小,失節事大”。故太師,以死謝罪。后,世風日下。為茍活性命,忍辱偷生,無所不用其極。“螻蟻尚且偷生”。于是,“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不明白,毋需明白。難得糊涂,誰又能活得明白。但也切莫,以己度人。只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卻不信,“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一言蔽之,可不必行,但必要信。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臨別贈言,字字珠璣,諄諄教誨:人有八疵,事有四患,能去八疵,無行四患,始可教化,于國無患。
卻不知,陛下可曾,字字入耳。
王黨北上,關東士林大衰。吏治官場,亦風雨欲來,將起天翻地覆。
時局一時波橘云詭。何去何從,無有定論。
太師暴斃。王黨本該以王允長子,彭城相王蓋繼為黨魁。然彭城相王蓋,卻與下邳相王宏、瑯邪相宋翼、東海相士孫瑞,同日去官。扶棺北上,為太師守孝。
話說,徐州牧呂布,因禍得福。再無上公掣肘,亦不費一兵一卒,得四國之治。稍后,呂布拜主簿張邈為下邳相,從事中郎許汜為東海相,王楷為瑯邪相,趙昱為彭城相。
長史陳宮,領軍師中郎將,專治府事。
陳宮、張邈,乃呂布左右二臂。許汜,襄陽名士,趙昱,瑯琊名士,二人皆有國士之名。正當其用。
另有別將吳資、高雅、侯諧、趙庶、李鄒等,皆有封賞。
廣陵一郡,乃為陳登牧守。
尚有平原名士陶丘洪。清達博辯,文冠當代。后舉孝廉。交好華歆,曾替史弼辯誣名聲,推劉繇為茂才。朝廷都甄,公車征辟,出為太師府主簿。兗州之亂時,隨呂布舉事,為其出謀劃策。知王太師暴斃,遂棄官北上。呂布攜麾下文武,十里相送。
話說,張邈曾為太師府長史。本亦欲同去。卻被呂布百般挽留。并告知當日蓋海殿中詳情。知太師為曹嵩所迫,以死明志。張邈去意全無,指天為誓,欲為太師報仇雪恨。
攜數萬陳留大姓遷居下邳,并數萬陳國弩士歸來。呂布坐擁十萬兵馬,足可與曹孟德,逐鹿關東。
毋論甄都朝政,為誰人所握。
呂布坐擁大州,麾下人才濟濟,兵強馬壯。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已是百無禁忌。
如陳公臺所言:有利則恭,無利則悖。
呂布深以為然。
自得四國。毋論陶謙,生死與否,已無礙大局。至于陳王寵之大仇。累及太師暴斃,呂布也已盡力。遣使陳國幼主,細說詳情。又上表甄都,求立傅、令,專治宮事。定要保陳王母子平安。
只需有呂布一日,自無人敢動陳王母子分毫。
陳國數萬弩士,自甘為其所用。
有陳公臺,為其謀劃江山。呂奉先,漸除匹夫之名。位列六雄,實至名歸。
正如王允暴斃,呂布除桎(梏)。此乃,朝廷控制力削弱之必然。關東群雄,如青州牧劉岱、豫州牧丁原、荊州牧劉表、乃至司州牧黃琬,漸不尊號令。
待王太師入土為安。曹太保與世長辭。
不出意外。便是曹呂大戰之始。
世人皆拭目以待。
薊國北港。
左右國相、幕府三丞,并薊國文武百官,肅容列隊,迎太師柩車下船。
以國禮,葬于薊北王陵。禮畢,入宮覲見王太后,王后。稍后,諸子、門下,于墓旁結廬守孝。太師發妻,入鳳梧館安身。王氏一門,舉家禮遇。
書傳豐州,摩揭陀國,華氏城,香花宮。
安貴妃,淚如雨下。
薊王柔聲寬慰,亦不勝唏噓。
豐州諸事皆畢。若非希俄斯姐妹,余毒未盡。薊王早歸心似箭。
眼看關東大亂在即。唯恐社稷有失。薊王遂傳王命,擇日班師。
返回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