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松柏下,二冢并立。正是夏馥與張機。
冢前無碑,不辨是非。
張飛并黃敘,先行祭拜,再入草廬。
“見過甯姐姐。”二人廊下行禮。
張甯素紗遮面,出廬相迎:“一別數載,小弟如何?”
“大哥一切皆好。”張飛笑答。
“請入草堂一敘。”張甯伸手相邀。
二人廊下除靴,步入草堂。
“聞,小弟重建碣石宮。”張甯必有此問。
張飛亦心知:“大哥亦造甘泉宮,然甘后雖封于此,卻居發越殿。料想,大哥必不會令甯姐姐別居碣石。”
“我亦如此想。”張甯心頭驟松。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關心則亂。眼看修成正果,張甯心生忐忑,亦是必然。
話說,張甯比劉備大數歲。若是少府女官,當可致仕養老。可想而知,心中急迫。當不輸彼時長姐。
見張甯一時無言。張飛又道:“聞母親欲增筑金華殿,為甯姐姐所居。”
“平樂高宴,金華說經。”甯姐姐心領神會:“母親之意,我已盡知。”
金華乃前漢名殿。位于未央宮內。前漢時,中常侍班伯曾于此受業。漢書敘傳上:“大將軍王鳳薦班伯宜勸學,召見宴昵殿,容貌甚麗,誦説有法,拜為中常侍。時上方鄉學,鄭寬中、張禹朝夕入説尚書、論語於金華殿中,詔伯受焉。”既此。
與平樂館并著名。前漢時,鄭寬中、張禹曾在金華殿中,給成帝講說尚書、論語。
薊王宮無中常侍。卻有內中大夫。王太后讓張甯于金華殿中,向中大夫“說經”。其意,不言自喻。
說經,說教也。
料想,安氏四姐妹,必有其一,為張甯所轄。如此,公孫王后,秦后,甘后,亦可各得其一。饒是如此,公孫皇后,亦穩坐正宮。殿中,慧妃、七妃等,皆是女中英杰。
王太后,持家有道。
大兄劉,乃國之宿吏。薊王肱股重臣。執掌太倉多年。命趙飛、黃敘,先行告知。令張甯安心。權衡損益,可見一斑。
稍后之事,水到渠成。
自右國令故后。甯姐姐,孑然一身。天下棋局,大勢已定,勝負將分。大漢三興在即。右國令含笑九泉。甯姐姐風光大嫁。
終得圓滿。
西宮增城三重殿。
薊王與甘后,婚前相見。
“王上,何故枯坐無言。”許久,甘后先言。
“夫人,先前母儀天下,今屈居一國,且位居人后。可有不甘?”薊王遂問。
“聞王上娶長姐時,長姐亦有此問。”甘后已道明心意。
十年前,飲馬巷舊宅前,劉備送公孫氏登車。公孫氏落卷相問:娶我,你可甘心?
劉備不答反問:少時,獨自尋姐姐學劍。寒暑易節,傾囊相授,傳我畢生所學。又為我空耗韶華如此多年,姐姐可曾,心有不甘?
公孫氏答道:并無不甘。
劉備亦言道:小弟心系姐姐,此情已融入血脈。
公孫氏喜極而泣。
薊王舊事,茶寮酒館,長街里巷,人盡皆知。甘后亦不例外。
劉備不置可否:“有一故人,甘后可愿一見。”
“王上,可想我一見。”甘后心如止水,無起波瀾。
“那便一見。”
言猶在耳,便有一宮妃,傾國絕艷,款款而來。
“昭陽貴人宋氏,見過夫人。”
“你是”遠觀便覺似曾相識。待近在咫尺,甘后猛然醒悟。不料竟是先帝宋皇后。
“正是。”宋貴人命運多舛。本以為早已含冤暴斃,不料再世為人,竟為薊王妃。
“臣妾,失禮。”甘后震驚,可想而知。
“今為薊王妃。共侍夫君,夫人何須多禮。”宋貴人明眸皓齒,回雪流風。
時至今日,甘后如醍醐灌頂,幡然醒悟:“逆天改命,非妾一人。”
此言非虛。不說還有美人田圣。便是劉備自己,又何嘗不是,逆天改命。今日請宋貴人來見。乃為安撫甘后。前身后世,實無需心憂。一里之回,薊王深宮。身世曲折,堪稱玄奇者,絕非她一人。薊王自可庇護周全。無人敢動分毫。
“王上心意,妾,無以為報。”甘夫人淚目下拜:“只求常伴身側,承歡榻上。”
“無妨。你且安心。”薊王笑道。
“妾,敢不從命。”甘后終得安心。此生再無憂患。
宋貴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回憶向前,蟾宮折桂館中,與薊王初見。宋貴人,亦不由淚染。
自與夫君相識,妾此生無憾。
薊王英雄了得,為何不入六雄。只因乃為雄主也。
六雄出五,剩下何人?
六雄已盡出矣。
出增城三重殿。薊王與宋貴人,漫步回廊,同返北宮。
“夫君,妾有一事,不敢隱瞞。”宋貴人終于道破隱秘。
“可是沙丘困龍臺。”不料薊王早知。
“正是。”宋貴人言道:“時大兄遣人傳書,約我廣宗城下相見”宋貴人遂將前情往事,娓娓道來。
“先帝非死于貴人之手。”此事,薊王早已查明:“乃甯姐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多年前,我奉詔入宮赴宴。卻身中慎恤奇毒。若非甯姐姐出手相救,恐人倫盡廢,性命不保。事后查明,乃黃巾內應,永巷令徐奉,遣黃門死士,潛伏梁上,懸絲下毒。先帝亦是代人受過。”
“原來如此”宋貴人倍思前后,忽又問道:“永巷令徐奉,高臺落水,暴斃而亡。莫非被人滅口。”
“正是。”薊王嘆道:“永安上壽,王美人誤食毒餅,暴斃而亡。下毒之人,亦是太平道妖人。永巷令徐奉亦牽扯其中,故被人滅口。料想,當是元舅宋奇所為。”
“原來如此。”宋貴人又問:“皆如此,夫君亦納太平圣女入宮乎?”
“然也。”劉備輕輕頷首:“先帝假黃巾亂軍,血洗關東。只為一己之私,行賣官鬻爵。乃至八州播亂,萬民饑流。減口千萬。自取其禍,無怨旁人。”
“夫君,明見。”宋貴人再無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