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大亂,董卓、丁原,難辭其咎。卻因是奉大將軍,屠殺十萬黃門之命。再加二戚相爭,彼此制衡。一時難有定論。遠遁避禍,先行逃離京畿。朝廷紛亂,鞭長莫及。
孫破虜,卻是例外。董重需外放孫堅,謹守門戶。何苗忌憚孫堅一萬精卒,欲禍水東引。于是雙方一拍即合。拜孫堅為豫州牧,擇日領兵啟程。遠離洛陽,京畿重地。
孫堅既去。何太后遂將園內江東健兒,或調入北軍,或補南軍羽林、虎賁之缺。系數驅離,守備二宮。園中兵士,另行招募。
袁紹“心灰意冷”。不愿留在京中。請辭一切職務,欲輕身歸鄉。
何太后執意挽留。奈何袁紹心意已決。于是退而求其次。外遷為河東太守。何苗又表大將軍府掾王匡,為河內太守。
大將軍一系人馬,皆得善用。作為交換,董驃騎麾下人馬,亦既往不咎。
如前所說。何太后出身商賈,自有利益交換之天賦。
西園上軍校尉之職,太后經深思熟慮,授予原大將軍府“東曹屬”伍孚。
伍孚,字德瑜。汝南吳房人。“少有大節,質性剛毅,勇壯好義,力能兼人”。
既出大將軍麾下,本人又頗知軍陣兵法,乃西園上軍校尉不二之選。
北軍中候一職,事關二位太皇安危,董驃騎勢在必得。作為交換,何太后亦聽之任之。
先將西園并南北二軍,主將人選,安排妥當。三宮各自安穩,后顧無憂。再奪利爭權,勾心斗角不遲。
轉眼,七月已過。大將軍何進終得入土為安。所用陵墓,乃張讓為己預備。今尸骨無存,又背下大半黑鍋,無可自用。且本該抄家滅門,其養子張奉因身兼太醫令要職,得以赦免。
張讓乃投河自盡。歸根結底,乃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張奉免于連坐,實屬法外開恩。
退一萬步說。張讓之死,乃大將軍何進,遣董卓逼迫。與二位太皇并無干系。
待守喪期滿,仍舊奉職入宮。
習慣了瑤光殿的便利。對遷居長信宮一事,董太皇絕口不提。究其原因,還是缺乏互信。
換言之,即便曾與竇太皇歃血為盟。董太皇更信薊王劉備。
竇太皇,又何嘗不是如此。
甚至將重建永樂宮及云臺殿,全權交由園中薊國工匠負責。并由左丞荀攸,主持修造。
宮室未修繕前,二宮太皇及少帝,皆暫居瑤光殿不提。
天家帝后,皆如此。可想而知,洛陽百姓是何等趨之若鶩。為遷入園中安居避禍,絞盡腦汁,費盡心機。散盡家財,無所不用其極。
對薊王而言,還有一事需費心。便是那日,被張飛于亂軍叢中,單槍匹馬,殺出一條血路送上山來的絕色美婦,馬氏。
安定皇甫規妻,人稱扶風“馬夫人”。據說,乃大儒馬融宗人。規初喪室家,后更娶馬氏。妻善屬文,能草書。時為規答書記,眾人怪(奇)其工。及規卒時,“妻年猶盛,而容色美”。后董卓聘以為妻,夫人不屈,卓殺之。后人圖畫紀念,號曰“禮宗”。
足見此女貞烈,比趙娥亦不弱分毫。
時,董卓為相國,慕其名,娉以輜百乘,馬二十匹,奴婢錢帛充路。饒是如此,亦難動馬氏之心。
乃至董卓惱羞成怒,當眾棒殺。馬氏全然無懼,反求速死。終香消玉殞于當場。
貞烈如斯,何必多言。
然董卓求之不可得。薊王卻有求必應。無往不利。
張飛擅作主張,居于瑤光殿。馬氏欣欣然,甘之如飴。心意自明,毋須多言。
與二宮太皇,早晚相見。饒是后宮佳麗成千上萬,二太皇閱人無數,亦贊馬氏姿容,更美其才。
待問清前后諸情,便做主許配薊王。
此舉既“成人之美”,又“借花獻佛”。自有籠絡薊王之意。
孀婦再嫁,今漢乃是常事。按照漢律,“先夫家”還需將陪嫁,分文不少,轉贈“新夫家”。若賢良淑德,還需再送一份嫁資。
安定皇甫氏,亦是當世名門。皇甫規侄皇甫嵩,乃當世名將。今牧守一州,與薊國毗鄰。若能經由馬氏,與薊王關系更近一層,于皇甫氏亦大有裨益。
一言蔽之,皆大歡喜。
然若深究,事情并非表面這般成人之美。
俗語謂“女人心海底針”。又說“最毒莫過婦人心”。便在大將軍何進尸骨未寒,何太后心傷難平之時。董太皇卻裹挾竇太皇,大肆操持薊王聘娶之事。
看似為籠絡薊王劉備。實則直刺何太后椎心泣血之痛。
費盡心機,歷盡千辛。不惜十月懷胎,剖腹生子。然終其一生,亦不能與劉備修成正果。
何氏求之而不可得,然換做馬氏卻唾手可得。明媒正娶嫁入薊王家。如何能不心生嫉恨。
大張旗鼓,洛陽人盡皆知。便是要讓何太后得知。
每每想到此處。以己度人,董太皇便心生一種,莫名的快慰。
竇太皇看在眼里,唯有一聲嘆息。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長樂宮,長秋殿。
“借刀殺人。”從何苗口中知曉此事,何太后一聲冷笑。
何苗自然一頭霧水:“何人皆刀,欲殺何人?”
“麟子何所出,董氏(太皇)焉能不知。知朕此生注定無緣,故以馬氏相激。”
“呸!”何苗幡然醒悟:“無恥毒婦。”
“二兄勿惱。”何太后平淡一笑:“朝堂之上,何來兒女私情。董嫗以己度人,氣小量狹,何足為慮!”
何苗訕訕道:“太后所言…極是。”
若真不動怒。因何稱謂從董太皇、董氏、一路貶低成董嫗。
何苗也是練出來了啊。
果然。
“來而不往非禮也。”何太后切齒言道:“速請上元夫人。”
“喏。”
少頃,西園車駕從千秋觀請回西王母座下上元夫人。
盛唐詩仙李白有同名詩贊曰:“上元誰夫人,偏得王母嬌。嵯峨三角髻,馀發散垂腰。裘披青毛錦,身著赤霜袍。手提嬴女兒(仙玉),閑與鳳吹簫。眉語兩自笑,忽然隨風飄。”
寫的如此傳神,入木三分。想來,李太白必然親眼所見。
換言之。唐時,西王母派仍見于中夏。
上元夫人素紗遮面,身著青袍裙,登堂入殿。與何太后相見。
“妾,拜見太后。”
“夫人免禮。”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何太后開門見山:“眾童子,可曾道出實情。”
“幸不辱命。”上元夫人果有所獲。
“何人是貴子。”何太后眸中厲芒,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