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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燕燕于歸

熊貓書庫    劉備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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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宮,瑞麟閣頂。

  身著夜行衣的不速客,電光石火,回想先前觸弦,一時進退兩難。按理說,暗設此弦,必為示警。然若以音警示,何不系鈴。鈴聲突兀,遠勝琴音。

  故又心懷僥幸,萬一不過是擺設。王宮上下,疏于戒備,虛驚一場,亦未可知。且身負師門所托,焉能輕易作罷。

  進退維谷間,人影倏分。

  便有二女仙,一前一后,落在屋脊。

  “何方高人,不請自來。”身前女仙,顧盼生輝。

  “你等又是何人。”不速客微微側身,繃緊入弓,朗聲發問。

  “觀天(閣)女仙,靈輝(殿)美人。”天臺二女仙,異口同聲。

  “記下了。”音猶在耳,不速客飛身掠下:“后會有期。”

  “哪里走。”袖如飛虹,電射而出。后發先至,直取后心。

  不速客旋身避讓。忽覺疾風刮面,異香入腦。“不好!”頓時天旋地轉,下盤不穩。急忙屏氣凝神,雙臂交擊。

  一聲悶響。不速客身形陡脹,頃刻已胖大如球。好似河豚氣鼓。

  “著!”不速客又雙手反拍腰際。

  嗤——

  狂風四起,嘯聲大作。胖大身形,宛如泄氣皮囊,急速萎縮。一脹一縮。已將幻藥,悉數吹散。

  “抱痛西河。”天臺女仙,各乘一朵輕云,翩然下墜:“西河神女(注①),是你何人。”

  抱痛西河,典出《史記·卜商傳》:“孔子既沒,子夏居西河教授,為魏文侯師。其子死,哭之失明。”原指素王孔子弟子子夏,因在西河喪子而哭瞎雙眼之事。用在此處,乃指仙家不二法門。

  “你我素味平生,雖有典故,然與本派絕學,并無跡可循。焉知此術之名!”不速客嬌叱:“你等究竟是何人!”

  言下之意,先前使出門內絕學“化形術”,與“抱痛西河”之典故,并無關聯。非常人可知其名。此二女,必與本門頗多淵源,故能一語道破。

  “既見‘縈塵’,如何還不知曉,我二人真身。”天臺女仙,乘輕云浮于半空。往來繞行閣頂,恰如騰云駕霧。

  “旋波提謨,玄天二女!”不速客,幡然醒悟。

  燕昭王即位二年。廣延國,來獻善舞者二人,一名“旋波”,一名“提謨”。并玉質凝膚,體輕氣馥,綽約而窈窕,絕古無倫(嘖嘖!)。或行無影跡,或積年不饑。昭王處以單綃華幄,飲以瓀珉之膏,飴以丹泉之粟。王登崇霞臺,乃召二人來側。時香風歘(xū)起,徘徊翔舞,二人容冶妖麗,靡于翔鸞,歌聲輕飏。其舞一名“縈塵”,言其體輕,與塵相亂;次曰“集羽”,言其婉轉,若羽毛之從風也;末曰“旋懷”,言其支體緬曼,若入懷袖也。

  乃設麟文之席(注②),散華蕪之香(注③)。以(玉)屑鋪地,使二人舞其上,彌日無跡(日下無影),盈車嘉穟(注④)。昭王知為神異,處于崇霞之臺,設枕席以寢宴,遣人以衛之。王好神仙之術,故玄天之女,托形作二人。

  昭王之末,莫知所在。或游于江漢,或在伊洛之濱,遍行天下,乍近乍遠。后遷居天臺山,俗稱天臺二女仙。

  “既窺我二人真身,何不束手就擒。”女仙旋波,容冶妖麗。

  “原是上古仙門,難怪知我派隱秘。”不速客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人非神鬼,焉能浮于微塵。必是身中幻術,入了幻境。暗中嚼碎蘇膽,吞入獨門醒藥,設法脫身。

  解藥入腹,瞳孔驟縮。血脈噴張,頭痛欲裂。腦際怦然炸響,幻境應聲崩碎,化為齏粉。

  無邊黑暗中,星光忽現。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顧不得口鼻溢血,不速客竟縱身躍下高閣。薊國樓高,舉世聞名。如此直墜地面,不速客必死無疑。

  便在此千鈞一發間。耳廓乍暖,忽覺耳邊有人吐氣如蘭:“盈車嘉穟。”

  長袖畫弧,陡然拉長。幻化成,白鸞孤翔。將喙銜千莖穟(穗),飛投而下。

  恰如投石入湖。時空蕩起層層漣漪。

  穟于空中,自生花實,再生根葉。眨眼間,不速客腳下,竟憑空長出叢叢麥穗。一息之前,還飛墜地面。一息之后,已置身麥田。

  蜃境千變,焉能不目眥盡裂。

  不速客,無助仰望晴空。只見,另有女仙提謨,乘云而下,翻掌輕吹。

  一時芬芳四溢,七竅生煙。正是“華蕪天香”。

  香風拂過,腐草蔚茂,白骨生機。

  麥穗兩岐,密如荊棘,蔽日遮天,將不速客淹沒。

  勝負已分,幻境湮滅。如前所說,幻境只存于身中幻毒者腦際。現實并無留存。若不說幻境,只說現實之中,二派斗法,頗多乏善可陳。令人乏味。

  天臺二仙,竟是與巫山神女、漢水游女,并著于世之,玄天神女。令一干人等,始料不及。

  斗法前。因何要自報家門,原因便在于此。于施術雙方而言,乃為先給對方,投下心理暗示。而后輔以種種門派不傳法門,產生特定心里映射。令身中幻毒者,自行想象,身臨絕境。

  “西河神女。”待薊王知曉此事,已天光大亮。正因有觀天女仙,宮人方能安枕。平日不顯山漏水。偶爾露崢嶸,竟是玄天神女。

  “因何投身為夫榻前。”薊王笑問。

  “因夫君重筑黃金臺。故我姐妹,應讖而出。”女仙旋波,柔聲答曰。是了。最初,正是燕昭王筑黃金臺。正如釋比翟姜,也是劉備誤打誤撞,解了累世讖言。這才自投大震關,守護云霞殿。引出許多后世。

  不用說。自昭王薨后,便游歷天下,暫居天臺山的玄天二女。門內累世讖言,必與黃金臺相關。

  果不其然。女仙提謨,柔聲言道:“金巢重筑,燕燕于歸。”

  黃金臺又稱“金臺”、“燕臺”。燕昭王置千金于臺上,延請天下賢士,故名。“燕燕于歸”,語出《詩·邶風·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燕、燕”,乃指玄天二女。

  燕昭王此人經歷,堪比武帝。傳聞,西王母亦曾“與昭王游於燧林之下,說炎帝鉆火之術。”

  如此看來。

  上古仙門,雖不見于后世記載。然卻相伴歷代明君賢王左右。更與王朝更迭,如影隨形。

  一言蔽之,有跡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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