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玉器)。”又曰:“子生。男子設弧(弓)于門左。”
三日后,“故男子生,桑弧蓬矢,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故必先有志于其所有事,然后敢用谷也,飯食之謂也。”
三日后,亦可自內室抱出,俗稱“接子”。俗規,接子要擇三日內吉日,另行祭祀,“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曰饋食。”又“國君世子大(太)牢。皆謂長子。其非冢子,則皆降一等。謂冢子之弟,及眾妾之子生也。天子諸侯少牢,大夫特豕(成豬),士特豚(小豬),庶人猶特豚也。”
出生后,還需請族中長輩為其取名,稱為“名子”。
自古以來,是男是女,是嫡是庶,皆大有不同。取名亦需慎重。論朝中宿臣,黨魁張儉,當仁不讓。大將軍何進攜重禮登門,呈報生辰。略作沉思,少府張儉,遂大筆一揮,書“儴”字,命其名。稱:劉儴(ráng)。
此名何意?大將軍何進,待問過長史許攸,這才幡然醒悟。
“儴,推也。”謂推手使前拱揖之容也,字亦作“攘”。然又有“侵奪”之義。“諸侯暴亂,擅相攘伐”,又“南夷相攘”。注曰:“謂相侵奪也。”
不愧高居黨魁,出手不凡。待此子長成,究竟是將大漢江山,拱手相儴,還是舉兵攘伐。皆在一念之間。
大將軍何進,奔沖入宮。將黨魁手書,呈于榻下。
何太后雖剖腹產子,失血而虛,仰臥榻上。然整個人光華流轉,眸中野火燎原。似有一種難以名狀的銳芒籠罩。
側看兒名,何太后欣然點頭,虛聲言道:“此名,甚合朕心。宜當,重謝少府。”
“喏。”何進亦滿面紅光。要說小妹果然爭氣。先產少帝,再誕麟子。我何氏一門,必當顯貴。
目送何進,告退而出。何太后又輕喚道:“來人。”
“老奴在。”長樂太仆郭勝,趨步近前。
“扶朕坐起。”何太后言道。
“太醫令有言,太后創傷未愈,萬毋輕動。”事關太后生死,郭勝豈敢領命。
“不坐,如何喂食我兒。”太后斥道。
“宮中食母,何其多…”后頸似被太后目光刺痛,郭勝五體投地,不敢多言。
“傷在下腹,當不誤喂食。”太后言道:“無需坐起,仰臥亦可。”
“喏。”著急一想,郭勝暗自醒悟。傳聞,薊王宮中無食母。三百余子,皆生母喂養。太后此舉,當有深意。俗謂“虎毒不食子”。薊王天下豪杰,焉能“殺其母,立其子”。薊王磊落。明知先帝行美人計,欲宰割千里國土。然三百麟子,盡皆善待。且早有言在先,待長成,毋論男女,各得一城之邑。焉能獨使太后麟子例外。
只是,太后所求,非薊國一城,而是大漢萬里江山。
薊王…肯給乎?
待安置妥當,郭勝避嫌而出。細聽屏后母子連心,不由得一聲長吁。
洛陽四周環山,地勢北高南低,內有洛、伊、瀍、澗(谷)四水。瀍、澗西入洛水。伊洛之間,夾河帶川,枝津遍地,乃是豐水區;伊洛南北兩岸高地,受缺水之困。
故從夏商,乃至今漢,興修水利,穿渠四通,歷代皇朝,從未停息。光武時,河南尹王梁“穿渠引谷水注洛陽城下,東瀉鞏川”,因受地勢所限,渠成而水不流,未能功成。王梁之后,大司空張純,主修陽渠:一在城南洛水上建堤堰,阻洛水東流,而北流陽渠,是謂“堰洛通漕”;二是對谷水及城南并城東陽渠,疏淤擴寬。
此舉大獲成功。谷水豐沛,城南并城東陽渠,也因洛水注入而水勢大增。漕運通便,“百姓得其利”。后陽嘉四年(135年),再疏城東陽渠。“東通河濟,南引江淮”,構成了洛陽發達的漕運水網。
江、河、淮、濟,并稱“四瀆”。洛陽通達四瀆,“方貢委輸,所由而至”,四方物資皆可水運至此。“大城東有太倉,艙下運船常有千計。即是處也。”谷水周繞郭城、壕塹。城東北有方池,為水衡署漕運碼頭地。城東南有鴻池陂,“(谷水)又東注鴻池陂。池東西千步,南北千一百步,四周有塘,池中又有東西橫塘,水流徑通”。設“丞”官一人,年俸二百石。池在“洛陽東二十里”。
遙見薊式明輪巨艦,帆檣如林,列隊駛入陽渠。打頭飛云號,堪比水上塢堡。引眾船慌忙規避。
鐵壁鏵嘴,如何敢螳臂當車。
趕來迎接的董驃騎一行,嘖嘖稱奇。先前薊王游麟號,雖多次往返京師,然畢竟是座艦,兼顧儀軌。那如武裝到牙齒的戰艦飛云,氣勢逼人。
“此船隊,值大錢二十億。”董驃騎顧左右言道:“首艦名‘飛云’。長五十丈,廣十二丈七尺,高十丈一尺,樓高五重,比薊王‘游麟號’而建。排設二十四輪,前后五桅,畜力驅動,外包搪瓷裝甲,暗藏鉤拒撞角。可容兵士三千,輜重三千石,機關兵車五百駕,艉艙內置水路兩用‘攻城舫車’一輛。單此船,便作價十億大錢。”
左右無不驚嘆:“孫破虜,聞名江左,果非常人也。”
董驃騎又笑:“來時,右丞賈文和,托我帶話。船隊可入函園陽港船塢,改為潛輪。倍加利器。”
“費用幾何?”便有人問。
“毋另計費。”董驃騎等的便是此問:“我與薊王,刎頸之交。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哦!哦!”左右無不,連連點頭稱是。
張繡隨叔父張濟、并郭汜、樊稠、李傕等西涼諸將,矗立于人群之中。遠眺戰艦飛云,一時心馳神往。
為首董驃騎更是指點江山,氣勢如虹。孫堅并西涼諸將,可謂“猛虎配群狼”。
何太后固然母憑子貴。然大將軍何進,麾下董卓、丁原之流,不過走狗也。
“有何懼哉!”董驃騎脫口而出。
身旁驃騎府長史孔融,主簿王朗,四目相對,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