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城今非昔比。橫豎五里,內中外,三城嵌套。四面甕城,間隔馬面。版筑夯土,內外包磚。
內有兵卒三千,隸屬使高車中郎將。
“拜見王上。”鮮于輔、鮮于銀,雙雙勒馬王駕前。
“二位免禮。”劉備隔窗笑問:“高車王庭,近日如何?”
“自歸義王薨,十二歸義侯,齊聚白海之濱,共議國事。臣等,親往吊唁,并無異常。”鮮于輔言道。
“城內可設祭壇。”劉備又問。
“城內南高車人,自發設壇祭奠。我等亦未阻攔。”鮮于輔再答。
“即刻告知十二歸義侯。言,孤在城內遙祭歸義王,請各部大人,同商歸義王身后事。”
劉備乃歸義王之婿。又是“東胡共主”。此舉自是妥當。鮮于輔、鮮于銀亦心知肚明,這便領命不提。
數萬大軍,浩浩蕩蕩駛入白檀內城。遙看“赤鹿焰角,三足踆烏“薊王旗幟,城內居民紛紛跪伏于道旁,各自垂淚。老王已逝,人心惶惶。自劉備白檀城下,敗如日中天之鮮卑大單于。檀石槐死前,又將鮮卑王杖傳與劉備。彼時劉備,便是草原各部心中的“東胡共主”。須知,匈奴等東胡,皆視大漢為母族。劉備乃大漢宗親,血脈相連,自是一家人。為東胡之主,合情合理。
劉備亦不負眾望,威信天下,引東胡牧人南下歸附。即便留守草原,亦知“東主在南”。
先前,草原弱肉強食。哪家勢大,便裹挾入哪家。前有匈奴,鮮卑,再有烏桓,高車。諸如扶余、挹婁,亦裹挾其中。自劉備為“東胡共主”,先后立鮮卑十四部居延屬國,三郡烏桓屬國,高車十二歸義侯國,又新立扶余屬國并南北沃沮屬國。東胡改游牧為半游牧,乃至農牧,大勢所趨。所產羊毛、皮革、鮮奶、湩酪、牲畜、馬匹、隕鐵、寶石等,與薊國互市。換取薊國名產。可稱居有定所,豐衣足食。
薊王亦曾下令,各部部民,無分枝屬,皆比照薊國賦稅,足額繳納供奉即可。各部大人亦不曾違背。
正因有薊國橫亙幽冀,虎踞在側。草原各部,皆不敢忤逆。而南高車人,正從“半游牧”迅速向“農牧”轉變,焉能半途而廢。
便在此緊要關頭,歸義王薨。王庭另有消息傳出,言十二部大人,欲盡提部中青壯北上。名為送葬,實為攻滅北海六氏。
所謂“狗急驀墻”。北海六氏,身處死地,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必拼死一戰。
族中青壯,能僥幸存活者,十不存一。
如此一來。南北高車,即便勉強一統。六氏十二姓中,還有多少姓氏得以存續,皆未知之數也。
便在此時,遙見王旗。南高車人,焉能不喜極而泣。
萬輛兵車有序拆解,拼合。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拔地而起。將內城軍營,建成一座堅固營堡。搪瓷鐵壁,高達數丈。望樓、箭塔林立。組成營壁的聯排廂體,每隔數節車廂,另置機關箭車,水龍弩炮等,攻防利器。大營亦被車廂細分。四方營寨,進出有度,各有功用。居中便是薊王中軍大營。由新式營房馬車,拼組而成。
薊國機關器之強,直令人嘆為觀止。
塞北草原,一馬平川。萬輛兵車可布“兵車大陣”。無論行進、宿營,堪稱無往不利。正如江南多陂澤,常陷馬蹄。重騎多半無用武之地。塞外草原,最利兵車布陣。
薊王向來以備不虞。猛虎搏兔,亦用全力。故此行,雖精兵猛將盡出,亦帶足萬輛各式兵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薊王牽一發而動全身。
焉能不謹而又慎。
“大哥。”待太史慈與黃敘并肩入帳,劉備已換好便裝。兄弟三人相約,便裝出行。史渙等一眾繡衣吏,亦同往。
“欲往何處。”出后營角門時,太史慈問道。
“去城中胡姬酒肆。”劉備答曰。
“大哥若要飲酒,我與五弟自當作陪,何須去胡姬酒肆。”恰逢人心浮動之時,太史慈不想兄長輕身涉險。
“此去乃是采風。”劉備道明原委:“自身居高位,周圍皆是肱股重臣。薊國吏治清明,自無需多疑。然塞外不比國中,民生究竟如何,還需親自一觀。”
見兄長去意已決,太史慈與黃敘自當隨行。
黃敘所患兒童病,自長成,已痊愈。時下少有發作。面具雖可去,卻習慣掩面:“大哥可是想知曉,歸義王真正死因。”
“此其一也。”劉備輕輕頷首:“歸義王若命不該絕,遭人暗害,必有風聲泄露。酒肆古往今來,便是流言是非,匯聚之地。此去且聽南北酒客,如何傳說。”
“嗯。”三人問清城中胡姬酒肆所在,便沿路尋來。
白檀內城,乃先前劉備所筑。雖面部全非,先前留存仍依稀可辨。出內城,中城及外郭,皆是后建。先前護城河,變城中內河,不時還有革船往來。換言之,白檀城當設有水砦。
穿中城,抵外郭,入胡姬酒肆。凡胡姬酒肆,必是西域藩商開設。高昌蒲桃美酒,馳名天下。木桶盛裝,牛馬運來。與薊國松泉釀,并稱“紅白二醴”。至于高達三十度的翠玉瓊漿,非帝國洛陽,及薊國城下不可暢飲。
白檀互市。南北客商云集,東西好貨齊聚。藩裝胡服,摻雜四海鄉音。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與薊國風格迥異。一樓大廳亦設連榻,卻為胡床。居中設有高臺。臺上胡姬身披薄紗,胡旋起舞,艷光四射。口哨聲此起彼伏。不得不說。古往今來,胡人無師自通,皆善此道。
薊國亦有胡姬舞娘。然卻不似這般…粗鄙。嗯,著實粗鄙。
稍作滯留,一無所獲。眾人遂登二樓雅座。樓下多為游商,道聽途說,不知深淺。亦不足為信。
見劉備一行,貴氣盈門。胡姬好婦,春眸一亮。這便殷勤上前,引入雅座。
薊國素紗襌衣套裝,風靡北地。尤其是素紗足衣,工藝精湛,價格昂貴。非一般女流之輩,能夠穿著。然樓上樓下胡姬,皆羅襪生塵,翠袖生風。“足”見一斑。又窺一斑而知全豹。天朝上邦之風尚,由表及里,由內而外。如沐春風,潤物無聲。
男人嘛,仍穿精工(麻)布襪。
眾人落座。
好婦送來糕餅小食,高昌美酒自不可少。玉臂皓腕,親為眾人斟滿。史渙遂取“百角券鈔”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