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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夫復何言

熊貓書庫    劉備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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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尚早,鄭公或在坂上書院授業。

  山下結草為廬,規模甚大。卻不知為何不聞書聲朗朗。

  懷揣疑問,鄭泰駕車前往。

  見安車駟馬,路上行人紛紛避讓行禮。路人雖布衣草鞋,然儒雅之氣,卻非一般農夫可比。心知必是鄭玄門徒,鄭泰便停車相問:“敢問足下,鄭公何處?”

  “家師正在舍中,與好友相聚。”那人答曰。

  鄭泰又問:“道傳鄭公門徒不下千人,何故不聞朗朗書聲。”

  那人又答:“我等皆非童子,經文早已默記于心。當靜思其意,又何必高聲。”

  “原來如此。”鄭泰欣然點頭,再問:“敢問‘鄭公廬’位于何處?”

  “只需沿路行車,路盡即到。”那人再答。

  “多謝。”

  “不敢。”

  依門徒所指,鄭泰駕車入山。本以為窮鄉僻壤,人跡必然罕至。不料路上車轍甚多,往來碾壓,路面頗平。除去鄭玄故交好友,四時來訪,州郡乃至朝中四府征辟車駕,亦往來不斷。奈何屢辟不就,更助鄭玄名重天下。

  目送鄭泰車駕遠去,便有師兄弟上前笑道:“又不知是何人徵辟恩師。此去,定無功而返。”

  先前答話之人卻搖頭道:“且速回。”

  還未下田,為何急歸。便有師弟問道:“師兄何其急也?”

  “今時不同往日。想必,恩師不日便將動身北上。若要一路追隨,侍奉恩師左右。諸位師兄弟,需早做準備。”

  眾人面露詫異:“莫非,恩師當真會應辟不成?”

  “然也。”那人言道:“來者,非比尋常。豈不聞民諺:‘駿聲升騰,揮金僚朋;駕車豪雄,門下鄭公’。”

  眾人幡然醒悟:“竟是薊王門下!”

  也不知誰怪叫一聲:“速回!”

  一群人,如鳥獸散。各回草廬,收拾行囊不提。

  車轍與山路,皆止于一棟草廬前。

  鄭泰停好車駕,下車入院。

  繞過前院一株蒼松。忽見一妙齡女婢,長跪階前。鄭泰正欲上前,又見一婢出廬戲言道:“胡為乎泥中?”跪地女婢應聲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一問一答,看似簡單。然二婢所引,乃出《詩經·邶風·式微》及《柏舟》之句。

  鄭泰嘖嘖稱奇。莫非家中侍婢俱通《毛詩》乎!

  風雅如此,窺一斑而知全豹。鄭玄傳道、受業、解惑之功,遠非常人可比。

  婢女正欲答話,忽瞥見松下站立一人,急忙收攏笑意,趨步近前行禮:“閣下何人也?”

  “薊王門下督鄭泰,奉命拜見。”回禮后,鄭泰遂將薊王名帖雙手遞上。

  婢女雙手捧過,道了句“稍待”,便入廬通稟。

  須臾,鄭泰領好友三人,下階相迎。

  “山野村夫,不識王駕。還望上使海涵。”

  鄭泰急忙上前,長揖及地:“薊王門下督鄭泰。拜見鄭公,及諸位大賢。”

  “不敢。”鄭泰身后三人亦回禮。

  鄭泰遂伸手相邀:“請入草廬敘話。”

  “請。”

  賓主落座。鄭玄為鄭泰介紹三位好友:“北海孫嵩,字賓碩。”

  “京兆趙岐,字邠卿。”

  “趙戩,字叔茂。乃邠卿從侄也。”

  三人大名,鄭泰焉能不知:“鄭泰,見過諸公。”

  趙岐初名趙嘉,字臺卿,后因避難改名。少而明經,桓帝時因得罪宦官而逃至北海賣餅,被孫嵩救至家中,藏于復壁內數年,后被赦出。孫嵩亦因救助趙岐,而名聞天下。

  三人皆受黨錮之禍,不得出仕。今黨錮雖解,亦屢受四府徵辟。三人頗多躊躇,故來問計好友鄭玄。

  不料前腳剛到,薊王徵辟使,門下督鄭泰已后腳抵達。

  “上使大名,我等如雷貫耳。”三人笑答。

  鄭泰名著山東。家中有田四百頃,常不夠食。足見為人豪爽仗義,慷慨濟困。與薊王意氣相投。初次謀面,便受拜為門下督,更許以辟千石官之重權。“薊王門下”、“千里留白書”,便是關東,亦多為人知也。

  鄭泰取蔡邕薦書,雙手奉上:“我主歸國,正忙于稻收,無法親臨。然仰慕之心,絲毫未損。天下播亂,國祚難繼。我主欲力挽狂瀾,匡扶天下之心,天地可鑒。今,舉國皆盼大賢來投,匡扶明主,興我漢室。萬望鄭公與我同去。”

  鄭玄雙手接過,將蔡邕薦書細細看完。這便問道:“薊國四少師,皆世之大賢。薊王何故舍近求遠。將二千石之上庠令,授予鄭某。”

  鄭泰答曰:“如鄭公所言。四少師已入王子館,無力兼顧太學壇。”

  鄭玄輕輕頷首:“薊王美意,老朽心領。奈何門內諸弟子,久已跟隨,不忍相棄。”

  “無妨。”鄭泰笑答:“我主已在樓桑大溪地,新建街衢,預留宅院千棟,用于安置鄭公門內。”

  “這…”別說鄭玄,便是三位好友亦目瞪口呆。

  薊國良宅一棟,作價百萬大錢,天下仍趨之若鶩。且還是在寸土寸金,幾無立錐之地的樓桑,豪擲宅院千棟,給予鄭玄門徒。須知,單是千棟良宅作價,便是一筆巨款。薊王何其大手筆!

  見鄭玄面無表情,鄭泰又斟酌言道:“鄭公門內弟子,皆可落戶樓桑。戶戶得田一頃,若‘學而優則仕’。便是百石少吏,亦可獲‘大夫’爵。授田五頃,得五宅,歲俸二百五十石。加官俸一百九十二石,再加春臘二賜,可比六百石州刺史矣。”

  “‘國將興,必貴師而重傅;貴師而重傅,則法度存。’”鄭玄嘆道:“薊國善待士人,天下皆知也。”

  鄭泰這便小心追問:“如此,鄭公可隨我同去乎?”

  鄭玄似已意動,卻又搖頭道:“故友來訪,未能盡地主之誼。不忍辭也。”

  “卻也無妨。”鄭泰又笑:“三位皆大賢,天下知名。鄭泰便‘替主做主’,暫表為六百石太學博士。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六百石官,為“五大夫”爵。授田二十五頃,得二十五宅,歲俸四百五十石。加官俸八百四十石,再加春臘二賜,可比中二千石九卿。

  “這…”三人驚疑不定:“敢問上使,門下督亦是六百石官,如何能表太學博士。”

  鄭玄苦笑:“諸友竟不知‘千里留白書’乎?”

  “典出何處?”北海孫嵩急忙相問。

  鄭玄遂將典故所出,細細道來。

  三人方才恍然大悟。薊王竟授門下督鄭泰,辟千石官之大權!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見鄭泰從袖中取出蓋有薊王璽、輔漢大將軍印的空白敕令,當眾人之面,徐徐展開。

  孫嵩不由嘆道:“薊王知人善用,我等夫復何言。”

  三人遂看向鄭玄。

  見好友皆目露希冀,鄭玄這便肅容下拜:“老朽敢不從命。”

  “我等敢不從命。”三友亦同聲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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