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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5 拳拳之心

熊貓書庫    劉備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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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婦孺登船畢,這邊已開始坐地分錢。

  目視泊船揚帆起航,順流而下,消失在地平線。一直聳立在大旗下,全身披掛,站的筆直的曹操,這才終放輕松。

  略作回想,整件事并無紕漏,這便翻身上馬,從亂哄哄的兵卒間,飛馳而過。自行返回大營。

  幾位校尉聞聲抬頭,各自目光閃爍。當兵吃餉,理所應當。保家衛國,殺敵立功。整日刀頭舐血,不就是想混個榮華富貴,封妻蔭子。放數萬婦孺一命,此錢取得理所應當!

  如前所說。雖未明言,然陛下頒下的詔書,乃是屠城令。欲將鄴城內與黃巾逆賊相關的一干人等,盡數屠滅。三河騎士之所以專挑青壯,乃因首級可錄軍功。首級無用之老弱婦孺,則被一路驅趕到黎陽營前。料想,這群老弱婦孺,也免不了被屠殺的命運。

  其中老弱,多被殺之錄入軍功。

  其中婦人,多半會淪為營妓。營妓最早書載,見于春秋。“越王勾踐輸有過寡婦于山上。使士之尤思者游之,以娛其意。“武帝始置營妓,以待軍士之無妻息者。

  孩童則會被私販為奴。總歸是有利可圖。

  曹操生于官宦世家,對這些事,自當心知肚明。正因知婦孺下場必然凄慘,才出手相救。至于身上首飾錢貨,他又豈會惦記。命人取之,不過是想以財貨安軍心罷了。

  騎都尉乃一營主帥。此謀又出自騎都尉之手。所謂坐地分贓。主帥若不取一份,麾下將士又豈能安心。

  于是,眾校尉這便送來數個錢箱。打看一看,盡是金玉珠寶。

  曹操大喜收下。

  見都尉喜色,不似假裝。眾校尉亦各自心安,急忙返回港口,清點財貨不提。

  待眾校尉出帳,曹操喜色漸消。沉思片刻,這便提筆,將諸情上報坐鎮虎牢關的盧車騎。再想薊王劉備,又不禁心生愧疚。其中厲害關系,曹操焉能不知。然為救天下黎民,曹操可以身擋箭,劉備又豈能坐視不理。

  “操,忠義不能兩全,愧對我友。”一聲長嘆,不覺已淚流。

  鄴城光復,漢軍遂將冀州黃巾四面合圍。將反賊壓縮在鉅鹿一帶。

  大河阻斷南北,渡口皆有漢軍駐守。虎牙將軍夏育,輕車將軍董卓,正向南陽、潁川等地進發,便是為阻斷南部黃巾北上之路。盧車騎已傳令夏育、董卓穩扎穩打。只需阻斷黃巾南北勾連,待剿滅黃巾賊酋,張家三兄弟,平定河北。再揮師南下,數路并發,豫州黃巾旦夕可滅。還特意叮囑二人,且不可輕敵冒進。

  鄴城光復,冀州黃巾再無堅城可據。距離覆滅,已為時不遠。

  虎牢關。車騎將軍營,中軍大帳。

  從恩師手中接過曹操手書,一眼掃過。審配勃然大怒:“好個曹阿瞞!”

  逢紀接過一看,亦不禁動怒:“此乃禍水東引!騎都尉雖救了數萬婦孺,卻禍害整個薊國。”

  恩師問道:“依二位之見,此事有何不妥?”

  審配進言:“薊王有豪杰之風。此策既出好友曹操,料想薊王定會接納。恰逢多事之秋,陛下心頭所患,便是宗室。宗室之中,名聲最隆者,乃是薊王。先前薊王上表,欲興兵討賊。奏疏送至尚書臺,卻石沉大海。陛下反催促薊王和親西域五十五國。陛下之心,世人已盡知也。若此時接納數萬婦孺,便有趁亂揚名之嫌。乃觸陛下心頭大忌,引火燒身也!”

  逢紀亦道:“今,天下播亂,卻未動搖國本。黃巾盛極而衰,不出數載必滅。待明公撥亂反正,天下重歸大治。功過賞罰,陛下定會一究到底。那時,薊王或難以洗脫通賊之嫌。”

  恩師再問:“如今之計,又該當如何?”

  “如今之計,需明公上表,求赦數萬婦孺。”審配躬身答道:“明公乃平叛主將,牽一發而動全身。陛下自當持重。若此時上表求赦,陛下及朝堂自當從諫如流。”

  逢紀亦起身道:“若如正南所言,待此戰罷,明公只怕非但無封賞,或會自取其禍。性命雖無憂,卻也無功無過。”

  恩師這便醒悟:“二位可是要我學王翦,挾兵自重,求以自堅(自保)?”

  秦始皇二十三年(前224年),王翦伐楚,秦王政自送霸上。王翦因手握六十萬重兵,出征時王翦向秦王“請美田宅園池甚眾”、“以請田宅為子孫業耳”,秦王政大笑。出關前,王翦又連續五次求賜美田,連部下也開始擔心會不會太過份,王翦才說出了自己的用意:“夫秦王怚(jù,驕傲)而不信人。今空秦國甲士而專委于我,我不多請田宅為子孫業以自堅,顧令秦王坐而疑我邪?”

  意思是說秦王嬴政,生性驕傲多疑,如今秦國全國士兵盡交到自己手中,此時唯有向秦王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自己除了金錢以外別無他求,借此消除秦王怕他擁兵自立的疑懼。

  如今。關東戰局,皆握在恩師之手。凡有所求,必有所應。只是,如此一來,陛下心中必生嫌忌。待戰勝,甚至等不到戰勝,只需勝利在望,陛下便會問罪。正如逢紀所言,念及恩師勞苦功高,陛下雖不會真的降罪,卻也因此而得不到封賞。

  審配、逢紀,確有高才。雖比不上八分田沮,謀劃天下。二人識人辨物,察言觀色,卻頗有心得。

  為何說二人善識人辨物。能知薊王、陛下之心,只是其一。而能窺知恩師盧植,對薊王劉備的拳拳守護之心,亦是其二也。

  恩師以車騎將軍,關東主帥的身份,上表為婦孺求情。陛下自當赦免。如此,薊王再行接納,便名正言順,無通賊之嫌。然而,盧植上表之意,顯然是為給薊王脫罪。二人雖有師徒之情,然在陛下眼中,盧植此舉卻有失臣節。必然會遷怒于他。此時戰況膠著,雖隱忍不發,一旦戰事完結,陛下定會秋后算賬。

  所謂的戰后封賞,心懷天下的恩師,又豈會在意。

  這便手書求赦表文,六百里加急,傳回洛陽朝堂。

  拳拳之心,日月可鑒。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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