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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黃河

熊貓書庫    續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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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河吩咐楊大臣守在這里,交待弟弟妹妹要乖,要聽大臣哥哥的話。

  他騎上馬,帶了韓大俠,還有張出恭等七個兵,下了官道往北面而去。

  官道下頗多草甸湖蕩,還有大片大片的沙堿灘涂,蘆葦、蒲草叢生,這都是黃河決口的痕跡,原先的田地沃野被流沙礓礫掩埋下去,甚至掩蓋了一層又一層。

  黃河沿岸數里可謂都是鹽堿地,因為岸堤很高,原先的積水很難排走,就成了一個個湖蕩,淋漓排水不暢,自然就鹽堿化,一些湖蕩周邊甚至成了草茅不生的赤地。

  道路不好走,楊河等人不斷繞路,胡就業又開始罵罵咧咧起來,曾有遇扛著自己镋鈀,倒一直笑嘻嘻的。

  楊河關注這些河岸,在他看來,若黃河修整好了,解決旱難灌、澇難排的問題,沿岸未必不能成為膏腴之地,畢竟就靠著黃河水,用水非常便利。

  只是這談何容易,黃河水頻繁決口的問題很難解決,沿岸多為沼澤灘地,開發難度也很高,此外沿河土質都比較貧瘠,含鹽度太高,改造難度非常大。

  走了一里多,就看到大片大片的柳林,沿著河岸一直蔓延,東西兩側看不到盡頭。

  這是治理黃河之用。

  有明一代,埽皆用柳,黃河治理更離不開柳枝。

  明初時,河臣陳瑄就倡沿河種植官柳,然后侍郎白昂隨堤植柳百萬余株,嘉靖年,按察副使陶諧更取柳梢作為治河材料。

  陶諧之后,總河劉天和總結出“植柳六法”,最后潘季馴進一步充實植柳六法,黃河兩岸多植官柳,瀕河處柳園處處。

  看著這些柳樹,楊河點頭,這是防河利器,可以很有效的保護河堤。

  不過在他看來,除了官柳外,未嘗不可鼓勵百姓種植民柳。

  穿過柳林,面前是高高的遙堤,萬歷中,河臣潘季馴筑雙溝遙堤,恐河漲直至峰山湖,分流旁決,因筑羊山橫堤以備之。

  遙堤,是防備特大洪水所用,離主堤一里多,甚至二、三里,形成河堤的第二道防線。

  汛期大水漫溢,就和第一線的河堤之間形成含水湖,不但流速降低,大量河水儲蓄在含水湖中,也不致擴大其危害。

  看前方一里外就是主堤了,高高的河堤上滿滿的柳樹,有若長長的山嶺蔓延。

  楊河看大堤上似乎有若干缺口,這應該是在河水洶涌的地方預先留出引流部位,使得汛期間河水主動流入遙堤含水湖內,減少壓力,保護主堤。

  除此外,主堤、遙堤之間還有格堤,有若一個個大方格。

  這是約束洪水所用,汛期大水漫過大堤,在遙堤間水勢減弱,且被約束于“格”內,待水位下落,積水就可順格堤而返流回河槽。

  看著這些宏偉的河防配套,楊河不由贊嘆,先人的智慧不容置辯,只可惜各堤壩都年久失修了。

  看下面一些葦屋與茅草屋,緊靠個個水塘之邊。

  其實為保護主堤、遙堤、格堤,各堤間是嚴禁百姓居住的,但總有刁民枉顧法令,挖堤修房,渾然不顧自己與他人性命安全。

  但看下面的葦屋與茅草屋都廢棄了,伴著兵火的痕跡,顯然洪水不能威脅他們,但可能的兵災匪劫卻讓他們搬走了。

  看著眼前的大堤,張出恭也是贊嘆,每看這些河堤一次,他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楊河等人順著一道格堤上了大堤,走上坡頂,眼前一亮,遼闊壯美的黃河就出現在各人眼前。

  后世這里只是廢黃河,楊河曾經來過,當時河寬只有百多米,甚至不到。

  然眼前黃河之水,雖然冬日來臨,而且干旱,河水萎縮了很多,但河寬仍然至少有十里。

  河中心的水位仍然多,可能一些大船不能走,但小船還是可以航行。

  楊河就看到幾艘漁船順河飄下,讓他感受到一些人煙的味道。

  他眺望對面,河對岸仍然是大片的平原,還有一些隱隱約約的山脈,景色遼闊之極。

  黃河水浩浩蕩蕩的東流去,看到黃河,總讓人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只可惜,曾經的母親河現在變成害河。

  楊河看面前的黃河,不愧有懸河之稱,河床灘面高出背河地面估計超過十米,這樣一旦決河,洶涌的河水將沖沒一切。

  所以楊河怎么能放心在河水南岸發展?

  看大堤之前還有些連綿不斷,形如絲縷的小堤,這是縷堤。

  潘季馴倡“建堤束水,以水攻沙”之策,以縷堤塞支強干,固定河槽,加大水流的沖刷力量,使得河沙淤積現象大大減少,不需經常疏浚就可自浚。

  一些主堤外還有月堤,形如半月。

  這也是為保護主堤而設,利用數學的原理,減輕洪水的沖擊力。

  潘季馴四任總河,逐漸由單一縷堤束水,到遙、縷雙重堤防,最終設計一整套由遙堤、縷堤、格堤、月堤以及遙堤減水壩共同組成的堤防體系,可謂河防史上的奇跡。

  他還有四防二守。

  晝防、夜防、風防、雨防,官守、民守。

  可惜現在財政崩潰,很多有效措施都實施不下去了。

  潘季馴后,黃河屢決不止。

  楊河環顧四周,堤壩上毫無人影,不過東面一百多步外好象有一所淺鋪。

  “過去看看。”

  楊河想打聽這一片的情形,詢問當地人最好不過。

  韓大俠詢問是否先過去哨探一下。

  張出恭也是看向楊河,世道混亂,小心不為過。

  楊河搖頭,淺夫、堤夫都是有武裝的,除了徭役或雇募,一些淺夫還由衛所軍戶充任。

  而且為了防河,黃河堤上每二三里就設一淺鋪或是一堡房,他們這個圈子很封閉,還是不要產生敵意,冒然發生沖突為好。

  楊河這時也看到那淺鋪不是沒人,就有幾人在鋪那邊探頭探腦,有人手上還拿著弓箭。

  可能看到這邊幾人兵丁打扮,自己又騎有馬匹,遲疑下沒人上前喝問,一般來說,河堤上是禁止百姓行走的。

  楊河下了馬匹,張出遜連忙牽了。

  眾人向那邊走去,陳仇敖與韓大俠一左一右走在楊河身側,二人都有意無意舉了盾牌。

  張出恭等人跟在后面,都是握緊手中武器,就是胡就業與曾有遇,臉上都沒有玩世不恭的神情,滿是戒備。

  楊河當先走去,就見十幾人已經聚在牌樓前面,個個手中弓箭、搶刀等器。

  有人還拿了招旗與銅鑼,顯然見勢不妙,就可搖旗與鳴鑼。

  雙方戒備的接近,那邊人看到楊河打扮,神情略略一松。

  楊河走上前去,他含笑拱手道:“在下鹿邑生員楊河,你們可是這里的淺夫?”

  那十幾人戒備的神情立時放松下來,各人不由自主放下手中的兵器,很多人臉上還浮起敬畏的神情。

  看他們的神情變化,不說韓大俠,就是現在張出恭,胡就業等人臉上都浮起自豪的神色,自己頭領是個讀書人,又是秀才,還有馬匹,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

  對面很多人倉促不安起來,都看向領頭那人。

  那人也是連忙道:“原來是楊相公,小人康有銀失敬。”

  楊河拱手道:“原來是康老。”

  那康有銀連忙道:“相公言重了,老朽不敢當。”

  楊河打量對面的人,個個小帽、青衣、灰背甲、青織帶,典型的淺夫打扮。

  那淺老人康有銀約在六十,須發花白,滿臉的皺紋,樣貌慈祥,給人感覺是個很和善的老人。

  他見禮后,就連聲招呼楊河內中就坐,還吩咐淺夫中的幾人,雖是土語,但楊河也聽出是讓他們去抓魚。

  眾淺夫都應了,立時一些人去忙開,顯然康有銀在十幾個淺夫中頗有威望。

  眾人進去,楊河一直面帶微笑,和淺老人說著話,韓大俠與張出恭仍有些戒備,張出遜與胡就義好奇的東張西望,胡就業與曾有遇默聲不響,不時斜眼打量周邊。

  只有張出敬裂嘴高興,抓魚?

  等會有好東西吃了。

  眾人進入淺鋪,這淺鋪就是典型的黃河沿岸鋪堡,有牌樓井亭,還有正房三間,火房二間,圍墻門樓影壁具備。

  走進鋪內,到處是竹木、磚瓦、油灰、釘織等料,還有旗鼓等項諸多什物。

  康有銀介紹,他們守護這三里河堤,每歲需辦樁木二百根,草一萬束,樹多寡不一,勞役非常繁重,官府說是說每夫歲給工食銀十兩八錢,但經常拖欠,各夫不足糊口,日子過得非常苦。

  好在守著黃河水,還有大片柳林,可以勉強度日。

  說到這里,這淺老人臉上浮起無奈的神情。

  他們祖祖輩輩在這里生活,世世代代守護黃河,對這河水的感情非一般人可想。

  說起潛逃貽誤,肯定不愿,只是老一輩對河水有感情,年輕一輩多另謀他路,就是他兩個兒子康明智、康明海,也不愿做淺夫,一個成了木匠,一個成了瓦匠。

  泇運河開通后,這段的黃河已經很少挑浚,數百萬石的漕糧改道,他們事實成了堤夫。

  有關系的都到泇運河那邊去,溜夫也早走光了。

  可能人老了,康有銀的感慨也多了,見楊河和善,不由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楊河聽著,心中感慨,這片黃河就跟這個帝國一樣沒落了,特別泇運河開通后,每年四百萬石漕糧改走邳州,徐州也因此沒落下來,往年的呂梁二洪可是聞名遐邇。

  楊河向康有銀打聽這淺鋪可有船只,聽聞楊河要運送數百人,還有大量物資,康有銀搖頭。

  他這個淺鋪倒有船,但只是兩條小漁船,根本載不了什么。

  不過他也出主意,他們這些淺鋪,從房村到雙溝都由靈璧管河主簿管轄,那邊倒有幾條大船,應該足以渡河。

  得到雙溝有船的消息,楊河放下心來,進入大廳,康有銀獻了茶,就與一眾淺夫忙開,制作各色的烙饃、規打,又烹煮聞名遐邇的黃河鯉魚湯,熱情的招呼款待客人。

  食物的香味撲鼻,騰騰的熱氣彌漫,雖然是簡陋的飯菜,但這種正常的食物,對各人卻有無比的誘惑力。

  楊河坐著等吃,他心中感慨,多久沒有好好吃一頓了?

  這種家常便飯,此時對他而言卻勝過山珍海味。

  張出恭幾人陪著楊河在廳內,韓大俠卻到鋪外等,一邊眺望官道情形。

  從堤上看去,官道那邊形勢歷歷在目。

  忽然他臉色一變,急急入內。

  “相公,有一行車馬從西面過來,車輛七八輛,騎客有三十幾人。”

  楊河猛的起身,取出一錠銀子放下,約有十兩。

  他拱手道:“多有叨擾,在此謝過。”

  他們九人一擁出了淺鋪,楊河上了馬匹,急急而去。

  康有銀追了出來,他手上拿著銀子,呆呆道:“飯菜都做好了。”

  眾淺夫都是看向官道那邊,康有銀嘆氣道:“這么和善的秀才,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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