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李濤示意向袁術,“要不,我過去打個招呼?”
袁術搖頭,直接拒絕,“他不喜歡被打擾。”
此刻,寧軒轅和青青相處良好。
如此溫馨的氣氛,他可不希望,被外人打擾。
李濤深感失落,倘若過去交集一番,興許會搭個人脈,往后指不定就能幫上忙。
畢竟,這個家伙的身份,不同凡響。
如此通天人物,誰不渴求能夠與之認識?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
李濤搓搓雙手,盡量保持笑意。
袁術嗯了聲,提出自己的訴求,“不麻煩的話,請盡快處理好福利院的事情,我們不便多留。”
此時,他已經拿起了隨身攜帶的證件。
可,即使如此。
帶給王釗,張瀾幾人的心理沖擊,還是沒有徹底消散。
尤其是先前趾高氣揚,放言自己就是福利院土皇帝的王釗,非但臉色慘白,呆若木雞,甚至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若是尋常人找茬子,憑借他的關系,即使做錯了事,自罰三杯差不多也就結束了。
但,對面出頭的人,身份太顯赫。
這,怕是很難善了了。
同樣,魂不守舍的張瀾,也徹底陷入了惶恐不安當中。
“行吧,我們先辦事。”
李濤伸手示意袁術先行。
老院長,秘書長緊隨其后。
一群人沒耽擱,很快就離開了現場,而,此時的寧軒轅,直接牽起青青的小手心,離開了福利院。
門外,楓葉漫天。
車水馬龍。
雖然時值深秋,但,空氣良好,景色宜人。
扎著麻花辮,鼓起一雙水靈靈大眼睛的青青,忍不住長長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眉梢正好揚起,彎彎如月。
“高興嗎?”
寧軒轅笑道。
青青重重得點動腦袋,“高興。”
“走,叔叔帶你吃東西去。”寧軒轅道。
“叔叔,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青青背起小手,蹦蹦跳跳,高高翹起的羊尾辮,迎風悠揚。
赤子單純,童年真好。
“我啊…”
寧軒轅故意頓了頓,“我叫寧軒轅。”
“嗯。”
小小的腦袋輕輕點動,像鴿子啄食。
只是,這番看似尋常的對白,卻,陡然勾起了寧軒轅的回憶。
曾經。
同樣有那么一個性情羞澀,舉止溫柔的少女,問過他叫什么名字?
他們初遇于邊境。
也是寧軒轅第六次境外執行特級任務的中途,認識的樸素少女。
十七八歲的年紀,就擔負起一家的飲食起居。
每天,天還沒亮,便要上山采藥,然后拿到山下變賣,最后換錢買糧,周而復始,日日如此。
她住的那個地方,有座山,很大,很遼闊,同時臭名昭著。
環境惡劣,山匪流竄。
屬于貨真價實的三不管區域。
迫于生活壓力的她,雖然知道,每次進山,都是一場舍生忘死的修行。
可,不得不去。
不去,家里就沒藥換錢,再換糧。
她,會餓死的。
如果,不是那次寧軒轅正巧合遇見遭遇危險的她,她的人生,應該早早定格在那年暮雪皚皚的深冬了。
他救下了她。
再之后,也是得益于她對廣袤深山的熟悉程度,最終的任務,非常成功。
寧軒轅近乎一戰封神。
靠著同僚幾輩子都未必能攢來的軍功,自此平步青云,勢不可擋!
“叔叔,你怎么不說話了?”
孩子總是單純的,經歷兩個小時的接觸,她基本認定寧軒轅是個好人。
于是。
一大一小,心無芥蒂。
就這么手牽手,走在楓葉籠罩的人行道上。
只是,近前的叔叔,突然靜默不語,這讓青青,忍不住問了句。
寧軒轅回過神來,笑道,“想起了一個人。”
青青揚起稚嫩的臉頰,撲閃著大眼睛,脫口而出道,“誰呀?”
“她叫陳小草。”
寧軒轅抱起青青,語氣溫柔道。
山河萬里,家國遼闊。
有的人生來富貴,無憂無慮,不為世俗束縛。
甚至,拿著父輩積攢下來的家底和資本,橫行無忌,張揚高調。
譬如,蘇紫煙。
有的人,則生來貧寒,終日不飽腹。
可,即使如此。
離別之際,也想著如何報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三天三夜。
不知道手指被扎了多少針,這才臨時做出了兩雙大碼棉布鞋,希望寧軒轅能夠用得上,當然,她也只能送這些東西了。
那一天,她站在風中。
垂下滿是失落的目光,腦袋伏在寧軒轅的肩頭,心里默念道,‘山里的姑娘,如果相中了兒郎,都會親手縫兩雙鞋。’
‘一雙定情,一雙訂婚,寓意為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你是哥哥,同樣可以送。’
這些話,寧軒轅沒聽清。
唯有她心知肚明。
‘哥哥,都要離別了,你抱 抱我好嗎?’
‘嗯。’
簡簡單單的要求,然后,她怯生生攬起寧軒轅的腰桿,笑中含淚,無人看見。
平淡歲月,一閃而逝。
后知后覺的寧軒轅,直到闊別一年,重返深山,聽村子里的老人提醒,才幡然頓悟,有些東西,似乎永恒失去了。
可惜,沒了她在場。
有人說,她從父母雙雙生病過世之后,終于心灰意冷,走進了山,就再也沒出來過。
也有人說,她遠嫁外地,再也不會回來了。
還有人說,她在山里救了一個來歷不俗的耄耋老人,老人可憐她,將她帶走了,并妥善安置了她父母的后事。
總之,她不見了。
名為小草。
命如小草。
連最后的消失,都不痛不癢,無人問津。
“北涼山,陳小草,我這輩子,都沒法忘懷。”
寧軒轅展顏微笑,沖著青青,義正言辭道。
年幼的小女生,哪里懂得這些話?
她只是隱約看見,寧叔叔眼里的閃爍星芒。
有道是童言無忌,青青抬起右手,就要擦向寧軒轅的眼睛,“叔叔,你是不是哭了?”
“只是風大,迷了眼啦。”
寧軒轅別過腦袋,開口否認道。
舉世堂堂真男兒。
固然頂天立地,叱咤風云。
可,誰又規定,鐵漢不能柔情?
“叔叔教你一首詞,要不要學?”寧軒轅突然詢問青青。
青青瞪大眼睛,眸光靈動道,“什么?”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此時此刻,也唯有這十六字,足以形容寧軒轅當下的心境了。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