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一愣神的時間,兩人已經行至人前。
瞇著一雙丹鳳眼,單手托著下巴,顧長生饒有興趣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雖是跪著,可背脊依舊筆挺,那出聲的女子看著也不過十七八歲,眉目之間有股子刻意壓抑的英氣,讓顧長生覺得分外熟悉。
“你說你能識路御馬?”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顧長生問的意興闌珊。
“是。”簡潔的一個字,格式化的回答。
好熟悉的感覺,顧長生挑了挑眉尾,為什么呢?
“哎呀你個夭壽的又鬧騰,給我老實的回后邊呆著去。”許婆子見狀慌忙的上前拽了兩人一把,小心的看向顧長生,“娘子勿怪,這賤皮子最是能折騰,被挑走三四回盡是沒過兩天就給退了回來,娘子別說婆子我欺生,這不好調教的,婆子可不敢給了您。”
“奧?”顧長生又一挑眉,那個,古代人牙子竟然還有售后的?這是個多么公平買賣的時代啊…可是她們休整一下就要繼續趕路,退貨的話,顯然有點難度。
“娘子,韓秋愿意奉上忠心,只求娘子賣下我和弟弟兩人。”跪在地上的人抬起頭,目光堅定的直視顧長生。
“忠心么…多少錢一斤?”顧長生一句話說出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讓丫的你犯抽。
古人有多愚昧,就有多重諾。有多重諾,就有多忠心。
地上的人顯然也沒想到顧長生會回了這么一句,眉頭緊鎖,眼中有一絲憤怒在跳躍,顯然是覺得被折辱了。
四周的人也都驚呆了…
“咳咳…”干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抽風,“那個,我說的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意思,別介意,別介意,我相信忠心,可是…”
“我更相信實力!”聲音才剛落下的瞬間,顧長生拔地而起,沖著跪地的韓秋就招呼了過去。
許婆子嚇得高呼一聲,隨著所有人退縮的后退,滿臉的不敢置信,這是什么情況?不是來買人的嗎?怎么兩句話沒說完,就動上手了?
地上的韓秋反應也夠快,電石光火之間,一手撐地側開了身子,閃開了顧長生襲來的掌風,并且將一旁的弟弟推開了去。
顧長生的進攻未停,單手橫劈,直取韓秋的左肩,韓秋匆忙之間抬起左臂格擋,右手成爪,襲向顧長生的側腰…
她們這邊打的激烈,招來招往不過幾個瞬間,四周的人看的眼花繚亂,不甚真切。
再回神時,顧長生的手已經扣在了韓秋的脖頸上。
“姐姐…放開我姐姐…”被推到旁邊的小娃子撲了上來,拽著顧長生的裙擺,不停的拍打。
“韓墨,退下。”韓秋呵斥了一聲,絲毫不懼的看向顧長生,“娘子好功夫,韓秋自愧不如。”
顧長生聳了下肩,給了她一個理所當然的眼神,她是誰啊?顧長生好不好,前世十幾年特種部隊白混的啊,當她的特等功真是打醬油靠后臺得來的嗎,她從來不屑于此,她只相信絕對的實力!
“你在軍中呆過?”
“是,自小跟隨家父在軍中長大。”
顧長生了然的一笑,收回了還扣在韓秋脖子上的手,她就說嘛,那種熟悉的感覺,只有軍隊出身才有的肅穆和嚴謹,只有軍隊出身才有的氣勢和習慣。
“許嬤嬤,這兩個人我買了。”指了指兩人,顧長生對著躲在一邊的許婆子招了招手。
“娘子,娘子要不再考慮下?這兩個人,確實不好調。教…”許婆子。欲。言又止,臉上糾結的打了褶子。
“娘子買下我,可能會惹上麻煩。”韓秋牽起弟弟,直直的看向顧長生。
“奧?大麻煩還是小麻煩?”重新坐回去的顧長生抿了口茶,問的隨意。
“對娘子而言,或許不大。”韓秋回的迅速。
“如此,娘子我像是怕麻煩的人?”放下茶盞,笑的猥瑣,“我向來都是盼著麻煩來的。”
沒人找麻煩,她怎么有機會打劫呢?她可是個好人,向來不喜歡找人麻煩。
當然,要是人來找她麻煩,她還是挺歡迎的。
那都是錢啊!雖然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她離恢復以前高大上的生活,好像還有段距離。革命尚未成功,打劫仍需努力。加油!
“許嬤嬤,這兩人要價多少,您開個數吧。”
“三十兩。”顫顫巍巍的伸出三根手指,許婆子覺得眼前恢復大家氣度的娘子,讓她覺得有點不確定,剛才的大打出手,難道是她老眼昏花了?
好廉價,還不如一匹好馬值錢,這可是兩個人啊!活生生的!
顧長生感嘆了一下,丫的,萬惡的古代,人還不如一牲口,太悲催了。
“小翠,取五十兩銀子給許嬤嬤,多出來的全當給各位壓驚了。”顧長生給了小翠一個眼神,“剩下的就麻煩許嬤嬤了。”
“娘子放心,娘子放心,婆子我去官府過好了官方碟引,立刻就給您送到安平客棧。”許婆子連連作揖,大方啊,這都快多出一半的銀子了!既然人家都不怕惹麻煩,她也樂得不伺候那倆小祖宗。
“如此,這人,我就領走了?”顧長生站起身,牽過一邊的小肉包子。
“娘子隨意,娘子隨意。”許婆子又作了個揖,看向一邊的姐弟倆,“還不謝過你們的主子,跟著這樣的人家,是你們的福氣,可別再整些幺蛾子,落不到好去。”
韓秋帶著弟弟復又跪下,“韓秋謝過娘子,韓秋發誓,誓死效忠!”
古代有啥好?忒不符合她平易近人的形象了,她一不小心就成了財主型的人,苦惱了看了一眼跪著倆人,丫的不知道女人膝下也是有黃金的嗎?
“行了,走吧。”嘆了口氣,率先向著外面走去。
許婆子自是千恩萬謝的恭送幾人出門,回頭就對著呆立在大堂的眾人呵斥,“還呆著干嘛?一個個沒福氣的,還不給我散了,該干嘛干嘛去!”
顧長生回了客棧,就窩在榻上深深的郁卒了。
她是要去買車夫的,對吧?可這腦袋一熱,買了一個丫頭一個小娃子回來,這小丫頭倒是略有點身手,可這小娃子,不過才六七歲,還得她費心費錢的養著!而且還指不定惹來啥樣的麻煩,這買賣不甚合算啊!
不知道現在她能不能反悔?想那許婆子一臉的如釋重負,估計有點難。
她就該挑個膀大腰圓的車夫,帶出門也能震震場子,丫的太失算了,就不該一時好心。
“那個,我能不能放你們走?”揉了揉散落的頭發,糾結。
“奴婢是官奴。”韓秋立在一邊,沒有表情。
官奴,一輩子都只能是奴,她放了他們走,他們也還是會淪為奴隸。那她今天這番忙活不就白費了?娘的!
“好吧,這個小娃子是你的弟弟,叫韓墨對吧?”顧長生敗北,好事兒都做了,而且還沒有后悔藥,認命是個技術活,不就是多了倆人,她還能難死不成?
“是。”簡潔有力的回答。
“那個你家娘子我現在心情有點不好,看你們落魄的都成官奴了,趕緊的,講講你們的悲催遭遇,讓娘子我樂呵樂呵。”
小翠皺眉,從針線筐里抬起頭不依的喚了聲:“娘子…”
怎么能這樣?娘子太欺負人了…
韓秋倒是不甚在意,依舊冷著臉,娓娓道來,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兒,與她無關。
原來這倆人是出身將門,他們的父親韓敬業乃是駐守北疆潼關城的主將,上個冬季漠北遇上百年不遇的大雪,牛羊盡皆凍死,缺衣少食的韃子大舉南下掠奪,十倍之數圍困潼關,韓敬業只得死守向鄰近關卡求救,無奈久等援兵未至,只得戰死城墻。
朝廷聽聞潼關失守,震怒,以守城不利罪之,抄沒家產,成年男丁被送上了刑場,韓秋和韓墨姐弟也淪為了官奴。
聽罷這些,顧長生沒有能樂的起來,嘆了口氣,“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啊,你父親戰死疆場,不知身后之事,倒也是種幸福…”
韓秋和韓墨終于動容,臉上也露出了悲戚。
她父親拼了。性。命和潼關共存亡,結果換來的卻是朝廷問罪,家破人亡。
這樣的朝廷,怎能不讓她寒心?這樣的結果,怎能不讓她為父親感到不值?
“你也別傷心,有句話說的好,古來征戰幾人回,對一個軍人來說,戰死疆場,就是最好的歸宿,至于你家的遭遇,我只能說,運氣不好罷了。”顧長生起身拍了拍韓秋的肩膀,安慰之意不言而喻。
她只是倒霉的遇到了一個不甚賢明的皇帝罷了。
這朝堂之事,誰又說的準呢?作為一個曾經的軍人,她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
“奴婢謝過娘子收留我姐弟二人,韓秋甘愿一生追隨,絕不二心。”韓秋又跪在了地上,顧長生有的感覺,她也有,那同經過軍中歷練的熟悉感,讓她覺得安心,或許正如許婆子所說,能遇到這樣的主子,是他們的幸事。
“好啦,我這里沒有這么多勞什子的規矩,你也不用動不動就跪。”把地上的人拽了起來,看向一邊的韓墨,“你弟弟比我兒子大不了多少,以后就跟在他身邊當個小書童吧,至于你說的一生追隨,一輩子太長,以后有什么機緣,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我沒通天的本事,但是照顧你倆還是綽綽有余的…”
韓秋還沒來得及道謝,顧長生就“啊!”了一聲,抱著肚子蹲了下來,一臉的哀怨,“小翠,快去看看,客棧里還有沒有吃的,今天運動過量,你家娘子我,餓了!”
小翠收起針線筐,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出門找吃的了。
她就知道,娘子的正經不會持續太久,不過才一會兒就露相了。
大快朵頤了一頓,顧長生抱著吃撐了的肚子,計劃著明天去買輛舒適的馬車,他們就可以繼續南下了,離將來的家是越來越近了…
“娘親,娘親,外面有人來找茬…”
正在幻想以后美好生活的顧澤回頭,就看見小肉包子邁著一雙小短腿跑了進來,那樣子頗為心急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