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麗梓的爸爸也不是不心疼女兒。
但是沒辦法。
他跟班主任打過招呼，說孩子病了，能不能只上課不寫作業，班主任卻說：
“孩子的健康重要嘛，我知道。家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老師布置的作業不愿意寫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只不過等她長大以后進入社會，萬一再有個頭疼腦熱的，能不能跟自己的領導說我就拿個工資不干活兒？”
正陽實驗小學勉強也算重點小學，學生們能進來，學區什么的，家長報名也是折騰了一番的。
都是平頭老百姓，也沒有關系說轉班就轉班，何況就算轉班了，萬一別的班主任因為轉班對孩子有意見怎么辦？
進退都難。
他一個同事的兒子，去年中秋節因為孩子的問題跟老師吵一架，現在兒子每天在學校玩兒瘋了，根本沒有老師管他。
什么樣的孩子，經得起這樣的放縱？
廖麗梓爸爸的脾氣硬生生壓住了。
他咬著牙根忍住了，回家哄著女兒寫作業，所幸除了低燒之外，女兒自己也堅持住了——只是他一個大男人，哄女兒寫完作業就哭了。
今天來家長會，眼皮還有點腫。
這會兒聽著班主任意有所指的話，不由心頭憋悶。
不過班主任的重點今天顯然不在于他女兒。
只聽她在臺上說道：“各位家長都知道，孩子現在正在成長最關鍵的時候，一言一行如果不加以約束的話，長大以后就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今天，我就著重說說班里兩位學生的一些行為——”
“班里兩位小朋友，原本家境貧困，吃的穿的日常都需要班里小朋友們幫助，這樣的孩子我并不歧視，反而很心疼，所以接受他們進入咱們三班。”
“但是最近，兩位同學都帶著新鮮水果，來教室里換零食——想必各位家長也聽說過，帶來的水果如今剛上市，價格都不低。先不說水果是怎么來的，但是一顆小小的藍莓，就從同學手里換走那么多零食，這種市儈的行為，就不應該被提倡——好的東西要學會分享，而不是小小年紀就唯利是圖。”
“在這里我要請問一下學生家長，首先，水果是哪里來的？其次，這種交易是不是家長同意的？”
班主任說完，家長們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大家也不是頭一次參加家長會了，這兩個孩子…應該就是每次小測驗都排名前三的，孤兒院的孩子吧…
如果是的話，又是昂貴水果又是換零食的話，確實有些不好…
而這時，頭發雪白的院長奶奶站了起來：
“這位老師，謝謝你對孩子們的關注，但是我也想說幾句話——”
她走上講臺。
“大家好，我是慈心孤兒院的院長，大家都叫我院長奶奶——不分年齡，大家都這么叫。”
“老師說的是我們孤兒院的兩個孩子，關于對我的教育、對兩個孩子品性的質疑暫且不論，我先來說說別的吧。”
這樣一位老人家上臺，本來大家就抱有一種很尊重的態度。她談吐落落大方，整個人都有不一樣的自信，甚至看起來比在場的年輕人更加讓人矚目，大伙不由坐直了身子，認真聽她接下來說的話。
“老師雖然說不點名，但是接受捐助又家庭貧困的孩子，所有家長應該都知道是我們孤兒院的，何含，何章。”
班主任臉色有點僵。
她發現這位老太太，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在這個時常曝出貪污新聞的社會中，一個公益組織作出什么成就，通常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金錢問題。
在班主任原本的想法中，孤兒院其實是一個肥差，學生家長們聽到之前那種關于“昂貴水果”之類的話，應該第一時間就警惕起來。
可是在場的家長都是70后，80后，甚至還有90后，他們大都接受過教育，并且很多人的素質優秀。
面對孤兒院的院長，第一時間不是覺得——這是個肥差。
而是——她值得尊重。
院長奶奶還在講話：“首先我想澄清一點，我們孤兒院的孩子要上學，學區是拿不出來的，全靠政府安排——政府把我們安排在哪里，我們就讓孩子去哪里。當然，何含何章在正陽小學，班主任您的不歧視和接納，我也很感謝。”
家長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確啦——政府安排到哪兒，我們就去哪兒，你接不接納的，其實問題不大，有本事去跟政府反對呀！
底下看不慣這班主任的還有不少，比如廖麗梓的爸，他自己雖然沒勇氣，但是不妨礙他一看班主任吃癟，就忍不住想笑。
院長奶奶笑了笑：“何含何章是去年才到孤兒院的，他們是一對雙胞胎，被警察從人販子手中救下來的。”
“只可惜可能因為飽受虐待，所以想不起來之前的事了。”
以下不少家長都驚呼起來。
何含何章在班級里屬于明星人物，不少小朋友都樂意跟他們玩，家長們自然也聽說過這個名字。只不過之前了解的，只是他是孤兒院的，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曲折又心酸的經歷。
此刻很多家長都忍不住心疼起來——那兩個孩子他們也是見過的，玉雪可愛，聰明懂事，小小年紀特別會講大道理——完全沒有想過之前還被虐待到忘記往事。
哎呀這些人販子！
“他們是不是好孩子，我嘴上說說并不算，但是我這里有一張單子——”
單子并不大，一直羅列了簡單的幾行數字：“在他們之前，我們孤兒院還有個女孩子，天生兔唇，并且智力發育緩慢。”
“大家都知道，孤兒院都是義工多一些，剩下的孩子也都很小，我們日常是沒什么收入的。吃穿住行全靠熱心人士捐助和政府撥款，但是這些錢，如果有多的，也必須優先考慮一些孩子的重癥治療——比如先天性心臟病等。”
“除非有大筆捐款，否則的我們不可能將錢直接花在這種不致命的病癥上。”
這就是生活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