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塵眸底的銳利被一抹黯然替代,他收回看著覃牧的眼神,抬頭望了眼天際的陽光,立即又被刺得瞇起眼睛。
“阿牧,你說得對,然然以為我來D國是找傅經義的,怎么可能會來這里,昨天青風還打電話告訴我,說然然出差去了。”
前后不過片刻,墨修塵的神色又恢復了平靜,清冷中帶著一絲寂寥,嘴角勾著淺淺地弧度,卻看不出笑意,反而惹人心里微酸。
覃牧沒有說話,面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化。
墨修塵呵呵地笑了兩聲,又問覃牧:“我現在是不是瘦了很多。”
覃牧眸底閃過一絲疑惑,很快地就明白了他為什么這樣問,他眉鋒輕蹙,答非所問地說:“修塵,廖東興那里交給我去談,你放心在這里接受治療,我一定把傅經義給你找來。”
“我們去咖啡館里坐坐。”
墨修塵說了一句,抬步就走。
覃牧眸底閃過一絲異樣,跟著他進了咖啡館,墨修塵沒有上樓,只是選了個安靜的位置,靠窗而坐。
他不能喝咖啡,覃牧自己點了一杯,給他要了一杯白開水。
墨修塵頎長的身軀慵懶地靠在沙發里,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玻璃杯,云淡風輕地說:“阿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趁著現在還能回去,我想回去再看看然然。”
“等你病好了,再回去找她不是一樣嗎?”
覃牧不贊同地皺著眉頭。
他知道墨修塵決定的事一向沒人能改變得了,就像當年,他為了報仇,毅然而然地進MS集團,原本,憑他們幾人的能力,一開始就注冊一家公司,一步步籌謀發展,也能達成他心愿的。
可修塵不愿意那樣,他覺得進MS集團去揭穿肖文卿,更能讓墨敬騰痛苦和后悔當年的所做所為。
于是,他和洛昊鋒就跟他一起進了MS集團,這一做,就是十年,墨修塵按著自己的計劃,一步步地達成心愿,卻又在最后,為了溫然放棄他最后一步報復計劃。
把MS集團讓給了墨子軒,也算是放了墨敬騰一馬。
如今,他更是為了救溫然,不顧自己的性命,還要在這種時候回去看她。
墨修塵眉宇間染上一絲憂郁,深邃睿智的眸子里凝著幾分淡淡地思念,淡淡地說:“阿牧,如果我說,我這些年,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么害怕,惶恐不安過,你信嗎?”
覃牧一怔,輕抿著唇,不接話。
墨修塵也不是要他回答,他微微一笑,聲音還在繼續:“哪怕是當年被綁架,我以為自己死定了,也沒有這么害怕過,那時,我只是想,反正自己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孤兒了,不如就那樣死了算了,可后來,然然救了我。我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和意念。”
“后來的日子雖然也苦,但有你和阿鋒,阿愷在身邊,我也沒有多么惶恐,一心只想給我媽報仇,找到那晚救了我的小女孩。”
覃牧眸光溫和地看著墨修塵,他經歷的一切,他怎么會不知道。不僅知道,還一直敬佩他那么的堅強。
墨修塵端起杯子,輕抿了一口溫熱的白開水,并沒有入下杯子,而是握在手心。
他微勾的嘴角泛著一絲不安和苦澀,這樣的表情,全然不似一慣冷睿清俊的他:
“可這些日子,我卻是真的怕了。從然然提出和我離婚的那時起,我就一直心里不安,害怕她真的會離開我。”
覃牧眸底色澤如墨,他想起那天墨修塵瘋狂尋找溫然的情景,想起他從那家賓館下來時,臉上的絕望和悲涼。
那天,是這么多年以來,他們第一次見他流淚。
“修塵,溫然是不會離開你的。”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溫和而篤定,他有多愛溫然,怕是溫然就有多愛他,他們早就成為了一個整體,少了誰,都不行。
更是分不開的。
墨修塵聽他這么一說,眼里終于浮現出一絲暖意,“是的,然然不會離開我,當我用最下策的方法來試探她時,她撲在我身上哭得悲痛欲絕,那時,我就知道,她不會再離開我了。”
覃牧也微微一笑,“修塵,溫然會在家里等著你,現在我們又找齊了證據,足夠讓廖東興交出傅經義,你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也許吧,可是,阿牧,我的記憶在迅速地減退,不僅是有關然然的,而是所有的記憶都在減退,我害怕,隨著記憶的減退,所有的愛恨,也都會自我心里消散…”
覃牧眼里浮現出驚愕,他怔怔地看著墨修塵:“修塵,你是說,你有可能會忘了溫然?”
問出這話,他心里是不愿意相信的。
覃牧更愿意相信,修塵和溫然的緣份是命里注定的,他愛她之深,怕是忘了自己也不會忘了她。
墨修塵輕輕點頭,“不只是忘了然然,你,阿鋒,阿愷,包括我自己,都可能忘記。如果真是那樣,我倒寧愿自己一死。”
“修塵,你胡說什么?”
覃牧臉色大變。
“你當初能一眼認出溫然是你一直尋找的人,就算你真的會忘了她,你也一樣會重新愛上她的,何況,那只是你的猜測,并非一定就會忘了的。”
他相信,溫然寧愿被墨修塵忘記,也不愿意他永遠的離開。
而他們,也是一樣的。
墨修塵看著覃牧又驚又惱的樣子,反而笑了:“阿牧,你別這么激動。”
“我不是激動,是很嚴肅地警告你,修塵,就算你真的忘了我們所有人,我們也不會怪你,只要你好好的活著,其他的,都不重要。我相信,溫然也會這樣想。”
覃牧的表情真的很嚴肅,英俊的五官線條泛著一層冷峻之色,看著墨修塵的眼神帶著三分嚴厲,似乎,他要是不好好活下去,就算他真的到了陰間,他也會去把他抓回來一樣。
墨修塵心里劃過一抹暖意,他把杯中的水喝完,放下杯子,平靜地說:“放心吧,我不會那么容易死的,你訂好機票,下午我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