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晦暗。
烏鴉亂叫著飛過高空,戰場上塵埃四散。
墓面無表情地抱起寧小樓,緩步走到蕭廷琛跟前。
她單膝跪下,鄭重道:“求主子允準,容卑職帶小樓哥哥的尸首,一同返回長安。他,還從未見識過中原的風月美景…”
這個男人,打著傷害她的名義,將她遠遠送離鬼獄重樓這個吃人的地方,甚至不惜讓她遺忘他憎恨他,卻全都是為了讓她過得更好…
這份情,她無以為報!
蕭廷琛頷首,示意她退下。
第二戰第三戰,分別由元晟和花朝酒上場。
兩人不入官場、不愛名利,這些年游走在浩渺的天地之間,走遍大江南北山山水水,令人情不自禁贊一句“只羨鴛鴦不羨仙”。
而他們的功夫格外出彩,叫陳列在戰場邊的三軍大開眼界。
花朝酒收攏長長的緞帶,寒著小臉走回原位。
元晟不忘調笑,“打敗他,你花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好酒兒,你的功夫怕是退步了。”
剛嘲諷完,花朝酒和司空辰就同時朝他投去威脅的冷眼。
元晟以手做拳咳嗽兩聲,默默收起嘲諷的笑臉。
第四場戰役,由司空辰親自上場。
對面,明了僧人忍不住挑了挑白眉。
他以為,蕭廷琛會安排司空辰在最后壓軸,好與他親自對壘。
沒想到…
他的目光落在蕭廷琛身上。
也就是說,蕭廷琛打算親自上場,與他死戰?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對蕭廷琛的欣賞不禁又多了幾分。
場中,司空辰和鬼獄那名高手之間的決斗根本毫無看點,因為司空辰完全處在壓倒性的位置上,幾乎是在全程戲耍那名高手,叫他打得漸漸懷疑人生。
謝容景握著韁繩,沉聲道:“我在鬼獄做了兩年臥底,深知重樓老祖的實力。蕭廷琛,你不是他的對手。”
蕭廷琛薄唇輕勾,沒接話。
謝容景眉頭緊鎖,“鬼獄連輸四場,已然毫無勝算。可是重樓老祖臉上依舊掛著笑,可見他留有后手。蕭廷琛,你打算如何應對?”
“鬼獄人不讀書,不知禮義廉恥,不知重諾守信。這五場比試,在他們眼中只是兩軍大戰前的調味劑。哪怕我們五場全勝,他們也不會履行約定。”蕭廷琛低聲。
“那你還…”
蕭廷琛注視場中,司空辰一掌拍出去,那位不幸匹配到他的鬼獄高手立刻被凄慘地拍成了肉泥,掉地上摳都摳不出來的那種。
他折了折馬鞭,笑容玩味,“正因為知道他們會不認賬,所以我才要壓軸出場。等著吧,會有好戲看。”
說話間,明了僧人已經步入場中。
他捻著佛珠,慈眉善目地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蕭廷琛翻身下馬。
他雙刀折斷,如今佩在腰間的,只是尋常長刀。
剛踏出去兩步,司空辰忽然叫住他。
蕭廷琛回頭,兩把長刀呼嘯而來。
他信手接住,一把刀古樸鋒利,漆黑的玄鐵刀身隱隱泛著雷鳴。
另一把刀呈現出圓月造型,精致細膩,吹毛可斷。
“我年輕時用過的,如今給你,應當能用的趁手。”司空辰聲音淡漠。
蕭廷琛掂了掂兩柄長刀,瞧著上頭流轉著猶如雷霆般的暗芒,不禁稱贊:“好刀!”
他瀟灑利落地將雙刀扛在肩上,大步朝戰場走去。
寒風簌簌,隨著最后一縷夕色消弭在世間,千軍萬馬皆都點起火把,巍峨不見盡頭,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明了僧人念了句佛號,微笑著看向蕭廷琛,“大雍皇帝,請?”
蕭廷琛揚了揚眉毛,雙刀在手中瀟灑利落地轉了轉,隨著寒芒四溢,他整個人化作殘影,猛然襲向明了!
元晟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指點江山道:“懷瑾的功夫都是在實戰中磨出來的,如今距離上次他和明了一戰,已經一個半月,我瞧著,他的身法和速度都進步神速。我家弟弟,果然是練武天才!”
他滿臉與有榮焉。
花朝酒聲音冷清:“明了是千年一遇的習武鬼才,你家弟弟,未必能贏。”
元晟含笑注視蕭廷琛,沒說話。
他總覺得,蕭廷琛壓軸上場的用意,并非是要打敗明了,而是要做些其他的事情。
戰場上,明了掛在指尖的九九八十一顆佛珠徹底散開,在半空中紛亂飛舞,隨時會從刁鉆角度襲向蕭廷琛。
金色的拂塵在他手中運轉自如,他招架蕭廷琛的姿態宛如行云流水游刃有余,仿佛壓根兒不需要動用背上的長刀。
“小子進步很大,不愧是小小年紀就一統中原的男人…”他不吝稱贊,旋即莞爾,“只是可惜,終究要敗在老夫手底下了…”
磅礴駭人的真氣從老人周身涌出,他陡然躍至半空,身法快得令人只能捕捉到三兩道殘影!
兵器交接,火花四濺!
蕭廷琛幾乎是被明了僧人壓著打,兩人在高大巍峨而不見盡頭的城墻上跳躍,晃花了三軍的眼。
一炷香后,“砰”一聲巨響,蕭廷琛重重砸落在地面,生生將泥土砸出了一個大窟窿!
明了僧人眨眼掠到他面前。
老人慈眉善目,一甩拂塵,含笑念了句“阿彌陀佛”,“蕭廷琛,你可服氣?”
鬼獄的千軍萬馬,跟著哄笑出聲。
蕭廷琛慢吞吞坐起身。
他渾身浴血,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口血水,笑著擦了擦唇角,“大師不妨回頭看看。”
明了不以為意地回眸望去。
巨大的城墻之上,赫然被人用長刀刻出八個頂天立地的大字:
草長鶯飛,不如歸去!
鬼獄軍隊的哄笑聲漸漸消失。
夜色中彌漫開壓抑的氣氛,那是背井離鄉無數年的凄涼,那是思念故土的一腔熱忱。
他們曾無數次從先祖那里聽到過關于中原的描述,可他們一出生就背負著罪孽,他們連登上城墻遙遙望一眼先祖們出生長大的地方,都是奢侈…
八個字,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那道橫貫鬼獄東西、隔絕開兩國疆土的巍峨城墻,竟然逐漸產生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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