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轉過身。
狹長的桃花眼斂著妖冶水光,他抬手示意宮人們都退下,上前執起蘇酒的小手,怕她凍著般在掌心輕搓,“可休息好了?”
蘇酒點點頭。
蕭廷琛這般溫柔,她倒是有點不習慣。
盡管夜色沉沉,可他的目光卻宛如烈日,令她非常不自在,好似所有的心思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蕭廷琛把她攬到懷里,抬步往承慶殿走,“殿中人多,待會兒你若是悶了就告訴朕,朕與你先行回宮。”
蘇酒仰起頭,男人下頜線條流暢而漂亮。
她莞爾,“你何時變得這么溫柔了?”
“對妹妹,一向很溫柔的。”
蘇酒笑意更盛,“令我有些不習慣。”
蕭廷琛挑眉,俯首湊到她耳畔呢喃:“原來…妹妹喜歡朕粗暴些?”
長夜清寒,他呼出的熱氣縈繞在少女耳邊,令耳朵莫名癢癢的。
蘇酒體會到他話中的那層意思,臉頰紅撲撲的,皺著眉離他遠些。
男人低笑,忽而捏住她的小臉。
他凝著蘇酒驚慌失措的眼眸,輕笑,“既然喜歡粗暴些,那便如妹妹所愿。”
他霸道而不講理地吻向她的唇。
“唔…”
蘇酒怕了!
那么多宮女內侍在不遠處候著,被人看見這出戲到底是害羞的,她急忙手腳并用想掙開這個狗男人。
然而她根本掙不開!
吳嵩極有眼色,含笑抬手,立刻有內侍們捧來錦布圍屏,把蕭廷琛和蘇酒安安全全地圍在里面,不叫別人窺視了去。
蘇酒卻更加臉紅!
她被迫閉上眼,察覺到唇齒間蔓延開淺淺的藥味兒,盡管只是一點點余味,卻也非常苦澀…
終于等那人盡了興,她遲疑地拽住他的寬袖,“你生病了?”
蕭廷琛用指腹揩了下薄唇,“沒有啊。”
“你嘴里一股子藥味兒,苦得很。”蘇酒小臉微沉,“你是不是生病了,背著我偷偷吃藥?”
蕭廷琛眼底掠過冷意。
他午后喝了那碗絕子湯,這都一個下午過去了,再加上他還吃了幾顆蜜餞冰糖,本以為味道大約都散了,沒想到居然還會被蘇酒察覺出來…
他面上卻一派玩世不恭,“妹妹體力不支暈倒,朕叫御醫給你喂了好些藥湯,想來是你自己嘴里的苦味兒吧?卻來埋怨朕…朕吃藥時不會背著你,朕吃稀罕的糖果糕點時才會背著你。”
“你——”
蘇酒氣怒,揚起拳頭去捶他。
蕭廷琛笑瞇瞇避開,順勢握住她的細腕把她往懷中一拽,在她耳邊親昵道:“乖小酒,別鬧了。待會兒衣冠不整去到殿上,朝臣還以為咱倆干了什么好事呢。”
蘇酒實在敵不過他的厚臉皮,只得紅著臉放棄。
錦布圍屏被撤下,她余光瞧見那些太監宮女都在竊笑,一張臉不禁更紅了。
終于來到殿上,以宿潤墨、蕭微華為首的文臣武將紛紛起身離席,在殿中恭敬跪下,口呼萬歲。
蕭廷琛隨意擺擺手示意免禮,帶著蘇酒坐到了上座。
蘇酒悄悄環顧,沒瞧見花月姬和那位小公主,連帶著花家的人也沒出現。
蕭廷琛親自給她斟了一盞溫茶,“別找了,朕派人監禁了花月姬和花府。”
蘇酒不解,“可是他們犯了大錯?”
從前蕭廷琛爭天下時,花家像是兩邊倒的墻頭草,但花月姬畢竟幫助蕭廷琛奪得了長安,花家也因此算是有功的,再加上數百年底蘊,不至于說倒就倒。
蕭廷琛捂著她的耳朵,聲音壓得很低,“花家勾結鬼獄。”
蘇酒一怔。
她只知道這數百年間,鬼獄與中原的溝通全是通過花家來完成,卻沒料到花家居然會通敵叛國,和鬼獄勾搭在一起!
如果證據確鑿的話,莫說監禁,就算抄家問斬也不為過!
蕭廷琛端起青玉盤龍酒尊,隨手扔了顆花生米進去,瓊漿玉釀上立即漾開一圈圈漣漪,他嗓音清越低緩:“大雍恰似這樽酒,各地的細微叛亂猶如漣漪不足為懼,可酒液深處,卻早已有了異心。鬼獄汲汲營營數百年,如今終于積攢了足夠的力量,妄圖重返中原。朝中有異心的不只是花家,還有別的妖魔鬼怪。”
蘇酒聽得懵懂,“你的意思是,大雍的朝堂并不干凈?”
“鶴城二十萬士兵被殺,息城十萬將士和百姓與城同葬,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鎮守城墻的數十萬中原軍隊卻毫無察覺…若說其中沒有官員牽線搭橋出賣軍情,朕不信。”
蘇酒鮮少在蕭廷琛臉上看到這么凝重沉肅的表情。
她默了默,不動聲色地招來宮女,幫他換掉青玉酒尊。
她掃視過滿殿文武,他們把酒言歡不談國事,仿佛當今天下果真太平了似的。
年輕一輩的公子小姐更是笑談風月,養得金尊玉貴嬌嬌氣氣不知戰爭為何物。
她輕聲:“你待如何?”
蕭廷琛把玩著墨玉扳指,“年底之前平定西嬋,然后揪出叛徒。”
蘇酒愣了愣,現在距離年底不過三五個月,敢說出在這么短時間里平定西嬋的話,蕭廷琛果然很有魄力…
她笑笑,沒摻和他的事。
此時,承慶殿角落。
一位穿著太監服飾的少女端著托盤,正垂首默立。
她站在光影深處,利用昏惑的死角遮掩了自己的容貌,只是一雙眼卻忍不住地悄悄朝上座瞟,瞳孔里血絲彌漫,充滿令人心悸的怨恨。
“蘇酒…”她咬牙切齒。
正是南宮奈奈了。
她在冷宮待了好些日子,原本想虐待蘇燃來給自己出氣,誰料到薛程程把蘇燃看得嚴嚴實實,一點兒近身的機會都不留給她。
她實在沒辦法,聽說中秋宮宴,料想蕭廷琛和蘇酒大約會過來參加,于是買通了冷宮的侍衛,弄來一套太監服飾打扮偽裝,悄悄趕來了承慶殿。
目光收回,她慢慢望向手里的白玉酒壺。
她從裴卿城那里偷來的毒藥還剩不少,特意撒在酒壺里,只等著蘇酒喝下去一命嗚呼。
她們之間的恩怨,今夜應當做一個了斷了!
南宮奈奈嘴角流露出一抹獰笑,端著托盤朝上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