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蕭廷琛拿著那張告示去見元猛。
過程出奇的順利,他輕易就得到了三千精兵用于剿匪。
離開肅王府時,元猛突然叫住他。
他回眸,五旬老人端坐在獸皮墊子上,渾濁的老眸透出涼意,“雖然這些話不該由我來說,但你可知,原本你是得不到這次機會的。”
蕭廷琛睨著他。
“那個丫頭,蘇酒,昨夜冒雪前來王府拜見本王…她懇求本王給你剿匪的機會,甚至不惜違背她的本心,用你為拂雪埋骨收尸之恩,逼本王答應。蕭廷琛,拂雪的尸究竟是誰埋葬的,又究竟是誰勸你把她送回涼州的,你心里清楚。”
蕭廷琛眉目凜冽。
容家逼宮,元拂雪自縊而亡。
他懶得管元拂雪,是蘇小酒勸他把尸好生送回涼州。
對元猛有恩的人是蘇小酒,根本不是他。
元猛笑了笑,“蕭廷琛,涼州的男兒都喜歡蘇酒這種干干凈凈的好女人。可世上女人千千萬萬,又有幾個能如她一般?你可得好生待她,否則6懿兄饒不過你,本王也饒不過你!”
蕭廷琛微微一笑。
指尖輕撫過嵌在墻壁上的金獸燭臺,他漫不經心道:“肅王這燭臺,瞧著似是純金打造。”
“自然。”元猛沒好氣,“涼州雖荒僻,卻也是兩國商旅的來往要塞。我肅王府雖比不得長安世家繁華,卻也有積攢千年的底蘊。”
“挺好的。”
蕭廷琛掰下半截金燭臺藏進懷里。
他拾起靠在檐下的斗笠,踏進風雪之中。
元猛:…?!
他回過神,氣不打一處來,“蕭廷琛,你給老子站住!”
蕭廷琛嗓音慵懶:“快要過年了,我給我家小酒妹妹買點好東西。肅王大度,想來不會與我這晚輩計較。”
元猛氣血倒流,“蕭廷琛,就你這強盜行徑你還去剿匪,老子該第一個把你剿了!”
小宅院,洛梨裳領著白露和霜降上街購置年貨。
吳嵩則領著谷雨和驚蟄兩個蠢笨徒弟去藥鋪買藥材,打算教他們配藥。
小廚房,蕭微華圍在蘇酒身邊磨磨唧唧。
蘇酒正在包餃子,有點疑惑地瞅著他。
少年性子很悶,遇到什么事都不肯吭聲。
她想了想,試探道:“微華,你是不是想給鳳嫻姐姐寫一封家書?”
蕭微華點頭。
他從袖袋里掏出兩角銀子,“我字寫得丑,怕她不喜歡。你幫我寫家書,我給你銀子。”
蘇酒被他逗笑,“代寫家書而已,給銀子太見外了。”
她凈過手,鋪紙研墨,提筆寫了“鳳嫻吾妻,見信如唔”八個小楷。
她笑吟吟望向蕭微華,“想寫點什么?”
容貌陰鷙的小馬夫,杵在灶臺邊,有點張不開嘴。
把心里話念給別人聽,也太羞恥了…
他紅著臉,聲如蚊蚋:“我在涼州一切安好,勿要惦念…年關將近,你要照顧好自己。喜歡什么隨便買,咱家所有錢財都藏在床底下,你知道的…”
這么說著,不忘瞥一眼蘇酒。
蘇酒訕訕。
怎么搞得好像她覬覦他家錢財似的…
蕭微華的書信相當簡短,蘇酒給他拿來信封,正要替他裝起來,他又遞來一支銀釵。
涼州特有的古銀打造,比不得長安的銀釵款式華貴,但有一種飽經風霜的厚重感。
是他用這幾日去街上賣藝換來的銀錢,再加上省吃儉用從牙縫里摳出的銀錢,買下的。
蘇酒偷笑。
這桀驁陰鷙的小馬夫,脾氣陰晴不定。
但對她的鳳嫻姐姐,卻是一等一的好。
世間夫妻千千萬萬,守得住繁華的多如牛毛,可又有幾對,能在繁華盡落之后,也還能支撐著守過漫長的寒冬呢?
她替蕭微華裝好書信和禮物,少年小心翼翼揣在懷里,一瘸一拐地去驛站寄信。
蘇酒繼續包餃子,包到一半,一雙溫涼的大掌從背后捂住她的眼睛。
她輕笑,“多大人了還玩這種小把戲,蕭廷琛,你幼不幼稚?”
“我呀,在妹妹面前,情愿幼稚一輩子。”
蕭廷琛松開手,在蘇酒身邊落座,挑著眉盯向菜餡兒,“什么餡兒的?”
“筍子,鮮肉,雞蛋——誒,你怎么吃上了?還是生的呢!”
蕭廷琛舀起一勺菜餡兒送進嘴里,笑瞇瞇的,“迫不及待想嘗嘗妹妹的手藝。”
蘇酒拿帕子給他擦了擦沾油的嘴角,“當初某人做攝政王時,曾嫌棄我的飯菜不合胃口,說什么御廚做的比我好吃…還撕了我親手做的寢衣…”
她每說一句,蕭廷琛的面頰就紅一分。
當時年少,初攬大權就忘乎所以。
自以為擁有了一切,整日作天作地,把蘇小酒折磨得不成人樣。
如今想來…
那些行徑,足夠他后悔一輩子。
他臉頰燙,默然不語地喝了一盅涼茶。
好在他臉皮厚,很快就恢復如初,指著破線的衣袖道:“衣裳破了,妹妹替我補補?”
蘇酒瞥他一眼。
男人委屈的像是大狗。
她只得凈手,拿了針線替他縫補衣袖。
窗外落著細雪。
灶臺里煮著熱水,整座小廚房暖烘烘的。
蕭廷琛一手托腮,一手遞在蘇酒面前。
他低垂桃花眼,靜靜看著少女為他縫補衣袖。
她的側顏白皙如玉,幾縷漆垂落在額前,襯得她嬌俏甜軟。
他忍不住朝她的小臉吹了口氣。
漆微揚。
少女瞪向他的模樣氣鼓鼓的,格外稚嫩可愛。
她瞪了一眼,又抿著櫻唇繼續一針一線地縫補,鹿兒眼格外認真。
縫補完,還在他的袖口上繡了一個“金魚數尾”的小圖案。
“不好看,”蕭廷琛嫌棄,“小金魚也太幼稚了,還不如給我繡個獅子滾繡球。”
蘇酒拿針戳了他一下,“金魚數尾,寓意金玉滿堂、魚躍龍門,怎么就幼稚了?!還想要獅子滾繡球,你知道繡那么一副圖案得花多少時間?”
蕭廷琛捂著被戳疼的手背。
他有點委屈,卻還是試探道:“那…如果我成功剿匪,妹妹給我繡獅子滾繡球?”
蘇酒想了想,認真點點頭。
翌日黎明。
天色尚還很黑,蕭廷琛輕手輕腳地起床,吻了吻蘇酒綿軟熱乎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