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小雞崽似的渾身發抖。
她仰頭望著面前少年,害怕得無法呼吸。
廳堂里那些莽漢卻驚喜不已,一邊使勁鼓掌一邊扯著粗嗓門大喊:
“好好好!咱們男人就該這樣告白!”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活埋多帶勁兒!”
“大姐頭快答應啊,蕭公子是真男人啊!”
他們天生草莽、崇尚力量,蕭廷琛在他們眼里,除了長得細皮嫩肉了些,其他方面簡直太對他們胃口了!
蘇酒瑟瑟發抖。
明明是自己的地盤,怎么有種掉進狼窩的感覺呢?
蕭廷琛把她摁在烏金太師椅上,桃花眼笑得彎起,“妹妹是選我,還是選活埋?”
他那么強勢!
蘇酒細背緊貼著大椅,已是退無可退,“蕭,蕭廷琛,我我我我我警告你,離我遠,遠點…”
她一緊張就容易結巴。
“妹妹不喜歡我?”
蕭廷琛眼底劃過冷意,細白指尖輕輕挑起她的一根發辮纏繞把玩。
“你欺騙我在先,如今又對我用強…我,我不會再喜歡你了。”蘇酒鼓起勇氣,“蕭廷琛,我喜歡溫雅如玉、善良寬和的男人!”
她拒絕得明明白白。
說完之后,她臉色有些蒼白,推開蕭廷琛,拎著裙擺獨自去了船艙。
她需要冷靜冷靜。
蕭廷琛立在烏金太師椅前,嗅了嗅空氣中殘留的柏子伽楠香,俊臉上毫無笑意。
說起來,他覺得他已經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了,他偶爾也非常溫雅如玉、善良寬和的,所以蘇小酒這個拒絕的理由不成立。
最根本的原因,大概還是因為他還不夠死皮賴臉。
蕭大魔王迅速總結完,繼續屁顛屁顛地去追蘇酒。
船艙陰冷潮濕。
幾盞油燈影影綽綽,蘇酒獨坐在桌案旁,玉手托腮,難掩神傷。
“蘇小酒,你冷不冷?”
蕭廷琛跟過來,把自己的大氅披到她身上,以彰顯自己的“善良體貼”。
蘇酒抖了抖,正欲拒絕,忽然愣住。
蕭廷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蘇小酒,你是不是感動傻了?”
蘇酒推開他的手,快步朝船艙盡頭走去。
她在船艙盡頭的墻壁前停下,蹙起黛青眉尖,“蕭廷琛,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蕭廷琛從背后湊到她脖頸間,貪婪嗅聞,“我只聞到妹妹身上的女兒香…”
蘇酒氣怒,轉身就甩他一巴掌!
蕭廷琛握住她的手腕,笑容輕慢,“不跟你開玩笑,你說的奇怪味道,是火硝味。”
“火硝?”
“制造炸藥的重要配方。”蕭廷琛指尖按上墻壁,“如果我沒猜錯,這堵墻后面藏了很多火藥,而且…是最近幾天才藏進去的。漕幫不做火藥生意,蘇小酒,有人想炸漕幫。”
“炸漕幫?!”蘇酒驚詫,“漕幫今夜聚集了數千人,什么人那么瘋狂,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嗎?!”
蕭廷琛輕笑,“你說還能有誰?”
蘇酒咬牙,“趙夫人!”
金陵城里比蕭廷琛還要喪心病狂的,又有能力運來這么多炸藥藏進漕幫的,就只有趙夫人!
蕭廷琛慢悠悠望了眼滴漏,“還有一刻鐘就是子時,如果我是趙夫人,我會安排死士在子時點燃火藥。嘖嘖,新年到來的剎那,數千人一起升天,多刺激…”
正所謂只有變態才了解變態心里所想,蘇酒認為蕭廷琛的推論無比正確。
她十分冷靜,“找人打破墻壁,拆掉炸藥的引線還來得及嗎?”
“趙夫人肯定不止埋了這一處。為今之計,是馬上疏散所有人。”
蘇酒轉身就走。
蕭廷琛一把拉住她!
他把蘇酒緊緊摟在懷里,低頭含住她白白嫩嫩的小耳垂,“你想走就走,問過我的意見沒?”
蘇酒心急如焚,“蕭廷琛,你平時開玩笑就罷了,現在什么時候了,你分不清主次的?!”
“分得清啊,你是主,他們是次。”
“你——”
蕭廷琛把她轉過來,深深朝她的唇瓣吻下。
他重重咬破蘇酒的唇瓣,桃花眼里難得沉郁,“去疏散漕幫,蘇小酒,不準叫自己受傷,不準最后一個離開。”
蘇酒擦了擦唇上的血漬,深深凝他一眼,毅然轉身。
蕭廷琛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趙夫人想炸漕幫,必定也會炸鳳華臺。
他要通知即墨漣。
兩人分頭行動,好在漕幫十分信任蘇酒,毫不猶豫放下一艘艘救命小船,有條不紊地朝遠處撤退。
再加上大部分漕幫漢子水性極好,直接就跳進水里,順水流往下游走。
疏散掉大半人的時候,子時終于到來!
城外鐘聲響起,無數人家開始燃放接年炮竹。
秦淮河面,以漕幫總舵的那艘大船為中心,所有船只接二連三發生爆炸!
震耳欲聾!
總舵大船幾乎被炸成兩半,蘇酒站在船尾,僥幸沒被卷進爆炸,卻眼睜睜看著擠在那里的幾十人被炸得血肉模糊!
斷肢紛飛。
她腿一軟,跪倒在地!
張師爺緊張兮兮地站在小船上,狼狽地朝她大喊:“蘇姑娘,你快跳下來,快跳下來!”
蘇酒恍若未聞,朝鳳華臺方向遙望。
金碧輝煌的水上酒樓,同樣在接二連三地爆炸!
琉璃窗和雕花樓閣支離破碎,慘叫聲此起彼伏!
火焰燒紅了半邊天!
夜色里,那個桀驁殘酷的少年,恰似一尾青蝶,從倒塌的酒樓里一躍而起!
他四周,七八名刺客身手矯捷,各式刀劍透出狠戾殺氣,從四面八方襲向他!
少年背后是一彎月牙。
他手持長刀,如同揮舞利爪的狼,桃花眼比月牙更加鋒利!
“蘇姑娘!”
張師爺拼命大喊。
蘇酒置若罔聞,飛快奔向鳳華臺。
繡花鞋踏在一張張斷裂翹起的船板上,揚起的裙裾灑落無數火星。
她奔向蕭廷琛,義無反顧!
張師爺急得跺腳,想打發人手去追,可大船再度爆炸,漫天灰塵和火焰徹底阻攔了他們的視線。
什么才是喜歡呢?
蘇酒不知道。
四周不停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她宛如在死亡刀尖上跳舞的女孩兒,即便明知有可能葬身這里,但她仍舊選擇了那個少年。
如果這就是喜歡…
那她大約非常喜歡他。
怕也是真,恨也是真,喜歡,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