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也像是一陣風,吹得祝烽原本堅毅的身形都晃動了一下,他沉默了許久,才慢慢的回頭看向南煙:“他這么說的?”
一看他這樣子,再回想起剛剛自己剛聽到高也的話時的反應,南煙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
原來,他們都一樣。
她篤定的點了點頭:“他就是這么說的。”
說完,她像是害怕祝烽用自己曾經的質疑來質疑自己一樣,又接著說道:“而且他還說,妾之所以沒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只緣身在此山中。”
“只緣身在此山中…”
祝烽又喃喃的重復了一遍這句話,神情恍惚了一陣,又像是在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笑了一聲,道:“有意思。”
南煙抬頭看著他,輕聲說道:“皇上認為,他說得對嗎?”
祝烽淡淡一笑,道:“無所謂對,也無所謂不對。一件事,不同人自然是有不同的看法,他會有這樣的念頭,是因為他看到了他認為的盛世的苗頭。”
南煙喃喃道:“他認為的,盛世的苗頭?”
“皇上認為,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
祝烽道:“當然。”
“朕剛剛就說了,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南煙沉默了好一會兒,又抬頭看向他,似笑非笑的說道:“妾總覺得,皇上在跟妾繞彎子。”
“皇上始終沒有正面回答妾,高也的說法,皇上到底認為是對是錯。”
“這盛世,來是沒來?”
祝烽苦笑著說道:“你啊,這是要擠朕的脖子啊?”
南煙道:“妾想到得到一個答案,有那么難嗎?”
“每個人對同一件事都會有不同的看法,高也有了他的看法,那皇上呢?皇上有沒有看到盛世的苗頭?皇上覺得,盛世來了沒有?”
祝烽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沉默著,又轉過頭去看向歷代先祖的牌位,但他看的,似乎并不是那些已經逝去在逝去歲月中的人,而是看著那些逝去的歲月。
沉默了許久,他才慢慢說道:“朕的眼睛看不到盛世來沒有來,朕只能感覺。”
“感覺?”
“對,它來,朕毫無感覺,但它走,朕一定知曉。”
聽到這句稱得上有些玄乎的話,南煙蹙起眉頭來看著祝烽高大的身形和寬闊的肩膀,心里像是感觸到了什么,輕聲說道:“皇上的意思是,皇上自登基以來,一直在為締造一個盛世而努力。努力的過程,就是盛世來臨的過程。你不知道盛世什么時候來,你只知道,努力它才可能降臨。”
祝烽接著說道:“當朕不再努力,盛世也就無從談起。”
“所以,朕不知道它何時來,但當朕停下來,它就一定會走。”
大殿內燭火閃耀,映在祝烽的眼中,燦若星河。他雖然這些年來受傷病困擾,的確已經不能跟當年精力充沛的自己相比,也時常調侃自己“老了”,可南煙卻從他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那是一直行走著,從不停止的人才會有的堅毅和篤定。
雖然站在門窗緊閉的大殿內,但南煙突然覺得眼前心里一片清明。
她說道:“這就是皇上今天一定要讓妾過來提醒皇上的原因?”
祝烽看向她。
南煙笑道:“其實,不過是看時辰而已,皇上從來都不需人提醒——當然,吃飯睡覺除外——,就算皇上來太廟進香忘了時辰,還有小順子,還有下面那么多人呢。”
“皇上偏偏要讓妾過來提醒皇上,是因為皇上希望妾也記得,不論何時,都要記得提醒皇上,別忘記最初的心意。”
祝烽的眼角眉梢溢滿了笑意。
他轉過身來正對著南煙,專注的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可知道,朕為何這些年來都只專注于你。”
他沒有說專寵,而是說專注。
南煙像是也會意過來,卻偏偏笑道:“因為妾美貌無雙?”
祝烽翻了個白眼:“你知不知羞!”
南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姿色不差——畢竟當年能應選入祝成瑾的后宮,她倒也并不妄自菲薄,但,后宮就是后宮,姹紫嫣紅千嬌百媚,什么樣的美人沒有?
且不說當年傾國傾城的秦若瀾,端莊秀麗的許妙音,如今這幾年新進宮的那些嬪妃們,一個個也是嬌艷得跟三月春花一般,自己哪怕再是好看,到了這個年歲,也比不過了。
但,祝烽卻比過去,更專注于自己。
自然跟容貌是無關的。
她微笑著上前一步,幾乎要湊到祝烽跟前了,仰起頭來認真的看著他:“那為什么?”
祝烽道:“因為你跟朕一樣,都是很專注,決定了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改變的人。”
“朕想要締造一個盛世,你想要看著朕締造一個盛世。”
“所以,朕需要你在朕的身邊,時時的提醒朕——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若有一天朕滿足于現狀,不愿進取,別人來勸諫朕都不聽的時候,你還可以一勸。因為,你的話,朕會聽,而不管你說什么,朕也絕對不會傷害你。”
“朕舍不得。”
聽著他的話,南煙的眼中幾乎滿滿快要溢出來的快樂,她忍不住伸手去把住祝烽的胳膊,整個人像是要攀上他的身體,然后湊到他眼前,輕聲道:“妾知道。”
祝烽也笑著低頭,用額頭碰了一下她。
隨即,南煙退后了一步,又轉頭看了看窗外透進來的天色,說道:“既然皇上要讓妾來提醒皇上,那妾就提醒皇上——時候不早了,皇上得趕緊回宮,宴會就要開始啦,那么多人來為大炎王朝的皇帝陛下賀壽,可不能讓他們等呀。”
祝烽笑著伸手擰了她一把。
但也立刻轉身走過去,親自打開了大門,外面的人早已經恭候多時,祝烽看了看初升的太陽,又回頭看了南煙一眼,道:“走吧。”
南煙跟在他身后,兩個人一道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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