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眼睛看著祝烽,輕聲道:“那皇上,皇上又要如何跟下面的人交代,跟國公交代呢?”
祝烽道:“下面的人,楊黛他們很清楚自己的命是誰救的,軍中的事有他安排,朕不用給任何人交代,他們自己也明白。”
“那國公呢?”
“國公…,朕已經跟他說了,現在戰事未定,熱月彎的沙匪也沒有清剿,還沒到行賞罰的時候。”
“可是,不管怎么樣,這場仗終有打完的時候。”
“妾也相信,皇上會把熱月彎的沙匪清剿干凈。到那個時候,皇上要如何交代呢?”
祝烽看了她一眼,卻是平靜的說道:“朕,自有法子。”
南煙的心中,滿是疑惑。
這件事,至少她自己摸著良心來看,是罪證確鑿,也的確是顧以游和佟斯年他們辦壞了差事,哪怕違抗圣旨的事可以用他們解救楊黛的功勞抹平,但這一樁事,總要有個說法的。
祝烽,真的有法子嗎?
至少,自己是想不出來的。
而祝烽看著她眉頭緊鎖的樣子,伸手晃了她一下,然后說道:“行了,這件事交給朕來操心,你就不要操心了。”
“雖然現在,你的肚子還沒顯懷,但別忘了,你的腹中還有朕的兒子。”
聽到這里,南煙忍不住笑了笑。
但笑容中,卻又有些苦意。
原本之前覺得這是一樁喜事,可現在出了這么多是,仿佛自己身上的這樁喜事都來得不是時候似得。
她只能輕聲道:“妾明白。”
但,她又說道:“可有一件事,妾又不能不操心。”
“哦?”
祝烽這時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對了,你來找朕是要做什么?”
“是為了這個。”
南煙慢慢的從他的懷里站起身來,伸手到自己懷中摸出了一個東西,遞到他面前:“皇上請看。”
那是一只小瓶子。
祝烽接過來打開瓶塞往里一看,里面的一些黑乎乎的藥渣。
他不太通藥理,也不明白這是什么,有些疑惑的抬頭看向南煙:“這是什么?”
南煙坐回到他旁邊的椅子里,湊到他面前,輕聲道:“皇上可還記得妾之前跟皇上說過,在離京的時候,鶴衣大人曾經給了妾幾顆解毒藥丸,說是如果葉諍不好了,讓妾裁奪著給他用。”
祝烽道:“朕不是說了嗎,藥是不能亂吃的。”
“尤其葉諍中了‘雁過無痕’,弄不清真實的毒性是什么,就判斷不出怎么解毒。這藥吃下去,若沒用還好,萬一反倒激起了毒性,豈不是讓他受害?”
“妾明白皇上的意思,所以,妾拿了一顆,先交給了汪白芷。”
“交給他做什么?”
“讓他測試一下那解毒丹的藥性,到底能不能解毒。結果——”
“結果如何?”
“皇上手中的,就是結果。”
“哦?”
祝烽一聽,皺著眉頭又往那瓶子里看了一眼,仍然看不明白,道:“到底怎么回事?”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更低了一些,道:“汪白芷用這顆藥,去驗了‘雁過無痕’的毒性,結果就是——毒性,可以完全相抵。”
“什么?!”
祝烽一聽,頓時驚喜得睜大了雙眼,有些不敢置信的低頭又看了看手中的瓶子,雖然仍是看不懂,但這一次,看不懂也沒關系了。
他說道:“這顆藥,能夠解‘雁過無痕’的毒性?真的可以?”
“是的,毒性是完全抵消了。”
“這——,這太好了!”
祝烽難得臉上露出了笑容,而且是真正欣喜的笑容。
薛靈其實說得沒錯,對他來說,葉諍的確是很重要,甚至比起后宮的一些嬪妃都更重要。
能救活葉諍,已經是一件大喜事。
但,南煙也同樣,在歡喜之余,用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而祝烽在喜悅之外,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道光。
他的眉心一蹙:“嗯?”
立刻抬頭看向南煙,說道:“你剛剛說,你拿給汪白芷的這顆藥,跟’雁過無痕’的毒性完全相抵?”
“是。”
“完全相抵,沒有一點差池?”
“沒有。”
“就好像,這,就是‘雁過無痕’的解藥似得。”
祝烽沉默了下來。
這個時候,南煙也不說話了,整個書房里迷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氛,南煙的氣息也更沉了一些,像是生怕自己的呼吸聲都驚到祝烽一樣。
過了許久,祝烽終于開口了。
聲音,出乎意料的冷靜低沉,道:“鶴衣把那藥給你的時候,是怎么說的?”
南煙急忙道:“他說,那些藥是他過去還在煉丹的時候煉制出來的,能派些用處,若葉諍不好了,就給他碰碰運氣。”
祝烽的眼中,沉郁之色更濃了。
南煙知道,他之前不讓自己給葉諍用藥,是因為不相信鶴衣,認為他給出的藥不能解毒。
那種“不能”,一種安全。
但現在,鶴衣的藥,正正能解‘雁過無痕’的毒性的。
這,就完全不同了。
南煙看著祝烽,神情既復雜,又帶著一絲疑惑不解。
這些年來,她跟鶴衣也算是熟人了,不管是當初祝烽帶兵殺入皇城,與他相遇;到后來,他在朝為官,自己做尚寶女官的時候,時常接觸;自己冊封為貴妃,與他也有些往來。
鶴衣,永遠都是笑瞇瞇的樣子,雖然是個出家人,后來入世,入仕,沾染了凡塵,卻是一點都沒有俗氣的意思,反倒是這三丈紅塵中難得的清明者。
可是,回想起來,她好像一點都不了解他。
甚至不知道他的來處,到底是什么來歷,為什么身為出家人,會在祝烽的身邊。
又為什么,要入世,入仕。
她想了想,試探著道:“皇上,鶴衣他——”
“行了!”
祝烽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低沉得像是陷到了很深的地方,南煙只聽著這兩個字,就感覺心跳都沉了一下。
她立刻閉上了嘴。
祝烽道:“這件事,先不要提。”
“…是。”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說道:“跟任何人,都不要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