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有所感應,床上的帷幔也跟著晃動了起來,祝烽原本淺眠,這個時候立刻睜開了眼睛。
和南煙醒來之后的茫然無知不同,他是打過仗的人,一睜開眼,目光就已經是銳利而清醒的,立刻對上了南煙的眼睛。
“你醒了。”
南煙卻沒有回答他,也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
祝烽急忙俯下身去貼近了她的臉龐,一只手直接伸向了南煙的額頭摸了一把,溫度已經降下去了。
“你怎么樣?”
南煙仍舊沒有開口。
在感覺到那只粗糙的,帶著厚厚老繭的大手輕撫過自己的額頭,將額前的散發捋開,她卻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還將臉偏向了里面。
祝烽的手僵了一下,眉頭也慢慢的皺了起來。
“怎么,”
他聲音低沉,已經透著一點隱隱的怒意:“不想看到朕?”
回應他的,仍舊是持續了一夜,即使在南煙醒來之后,仍舊不改的安靜。
祝烽的氣息都變得沉了起來。
他又想起了他們在回到北平之前,在外面營地里度過的那一夜,不管自己怎么說,怎么做,她就是不肯服軟,甚至直到現在,他都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她的拳頭一記一記打在胸前的感覺。
不同,卻讓人難以承受。
所以,他冷淡了她這些日子,讓她在冷宮里好好的想一想,甚至不允許她身邊的人離開冷宮,就是想要逼她,讓她知道,誰才是九五之尊,誰才是這個天下的主人。
誰才是——
他們之間的勝者。
但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他。
就算現在,南煙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只要自己的手稍稍一用力,就能擰斷那纖細又蒼白的脖子,可她始終沒有向自己服過軟。
她就算不說自己服軟,但哪怕心里這么想,哪怕一個眼神,甚至一點呼吸,他都能感覺到。
可她偏不。
反倒是自己,明明在那些侍衛,在玉公公,在那么多人面前宣布了,如果她不認錯就不讓她離開冷宮,可昨天晚上,卻是自己將她抱了出來。
皇帝的話,已經成了笑話。
這個想法浮現,讓他心里又有些惱羞成怒,他咬著牙,氣息緊繃的說道:“你,一定要跟朕這樣,是嗎?”
南煙仍舊不出聲。
眼睛緊閉著。
“你——”
祝烽一咬牙,雙手直接抓著她兩邊細瘦的胳膊,直接將她整個人從床上拎了起來。
“你給朕說話!”
他的低咆的聲音像一陣虎嘯,在安靜的寢宮中突然響起,震得房頂的瓦片都在抖,而門口兩個準備著服侍皇帝和貴妃起身的小太監,原本趴在門口聽聲音,突然聽到這么一聲吼,兩個人嚇得跳起來,倒栽下了臺階。
哎喲哎喲的痛呼聲不絕于耳。
可祝烽卻根本顧不上這些,他將南煙單薄的,只著寸縷的身子抓起來,而南煙也終于睜開了眼睛,抬頭對著他。
對著他暴怒的樣子,她卻安靜得像什么都沒發生。
只靜靜的望著她。
面對她這樣的安靜,所有的憤怒像是用力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反應的同時,更讓人惱怒不已,祝烽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他咬牙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這一次,南煙終于開口。
但,也許是因為之前長期的咳嗽壞了嗓子,加上還病著,說話的時候,聲音沙啞都不像她自己的。
“這句話,應該是妾來問皇上吧。”
“皇上想要干什么?”
“皇上把妾從冷宮帶到這里來,是想要一把掐死妾?還是想要讓妾養病?”
“若是一把掐死——似乎也用不著到這里,妾甚至可以不用礙皇上的眼,更不用皇上費心花力氣。”
“但,若是想要讓妾養病——”
她的聲音原本就沙啞,一醒來連口水都沒喝,就說了這么多話,說到最后“養病”兩個字的時候,終于按捺不住,一下子又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
干澀的咳嗽聲比她說話的聲音更難聽,好像刀刮著什么,格外的刺耳。
一聽到她咳嗽的聲音,祝烽的手下意識的就放開了。
可是,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止不住,南煙又開始了一陣暴咳,接連不斷的咳嗽讓她整個人都匐倒在床上,單薄又消瘦的身子隨著劇烈的咳嗽顫抖著,好像隨時都會碎裂掉一般。
祝烽的手一下子就軟了。
他急忙伸手又護住了她,一邊抱著那細弱的身子,一邊輕輕的撫著她的后背:“你,你怎么樣?”
“咳咳咳咳。”
“南煙?”
“咳咳,咳咳。”
他原本以為這一次醒來情況應該會好一些,可幫她順了半天氣,卻絲毫沒有好轉,南煙已經咳得直不起腰來,臉和眼睛都咳得通紅。
祝烽頓時有些急了,立刻對著外面道:“來人!”
一聽到他的聲音,原本還在外面罵人的玉公公這個時候立刻推門進來,站在門口,透過飄飛的紗幔看到皇帝坐在床沿,將不斷咳嗽的貴妃抱在懷里,一臉的驚惶失措。
“貴妃病了!”
玉公公愣了一下。
當然病了,她就是因為生病,你才把她接出來的啊。
他這一愣,祝烽立刻罵起來:“呆著干什么?沒看到貴妃病了?立刻去把太醫給朕叫來!”
“是,是。”
玉公公急忙轉身,指揮剛剛兩個摔得不輕的小太監,讓他們立刻去請汪白芷。
而在另一邊,一大早就已經起身,守在外面的彤云姑姑和冉小玉聽到這里的動靜,也急忙跑了過來。
兩人告了罪,走進寢宮:“皇上,娘娘。”
冉小玉只看了一眼,立刻走到另一邊,倒了一杯茶,試了試溫度,然后走到床邊,祝烽這一看才回過神來,南煙應該先喝點水。
冉小玉輕聲道:“皇上,讓奴婢扶著娘娘吧。”
她說著,將手伸過來。
就在她準備將南煙扶過去,靠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祝烽的手一用力,讓冉小玉撈了個空。
她愣了一下,只見祝烽冷冷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