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縣,怡和春醫館。
楊華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娘,我瘦是因為我這段時日治病喝藥,沒啥胃口,跟吃不吃外面的那些飯食真的沒關系的。”
譚氏說:“外面的飯食,沒有家里做的好!”
楊華梅說:“有時候巧紅他們也會買點瘦肉和小米回來給我熬粥,是我自己不太有胃口。”
徐巧紅也從旁補充道:“嘎婆,我娘想念壯壯,茶飯不思,這也是消瘦的一個原因哦。
提到壯壯,譚氏就緊抿著嘴不吭聲了。
她最不喜歡壯壯那個孩子,看著就厭煩。
然而,壯壯卻是梅兒的命根子,說不得,只要說到壯壯哪里不好,梅兒就跟你急。
最近的幾次母女倆吵架,大多都是因壯壯而起。
所以,在涉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譚氏就不吭聲了。
而楊華梅呢,因為心事被徐巧紅一言擊中,楊華梅那些壓抑在心里的思念也都瞞不住了,坐在那里,滿臉的晦澀。
“都這么久沒見著我壯壯了,也不曉得那孩子過得咋樣了?這天都冷了,他太爺爺也不曉得有沒有給他添置衣裳,一日三頓能不能吃飽,夜里渴了還得起來喝水啊?”
聽到楊華梅在那里喃喃著,譚氏的眉頭隱隱皺了起來。
就知道只要涉及這個話題,梅兒就會沒完沒了。
這個徐巧紅也真是的,說啥不好,非得說壯壯,煞風景!
“行了行了,小黑媳婦兒你們出去吧,該咋安排飯食就咋安排,去吧去吧!”
譚氏擺擺手,像趕蒼蠅一樣把徐巧紅和小黑給趕出去了。
很快,屋里就剩下譚氏,老楊頭,以及楊華梅三人。
老楊頭對楊華梅說:“你放心吧,我每天都會去老王家那邊轉悠一圈,看看壯壯,跟你公爹一塊兒拉拉家常。”
楊華梅抬起頭,雙眼放光的望著老楊頭,期待他后面的話。
譚氏在旁邊補充:“你爹原本是不喜歡去找你公爹串門拉家常的,都是為了幫你看壯壯才過去的。”
楊華梅點頭,她當然明白,她繼續望向老楊頭。
老楊頭喝了口茶,接著說:“還別說,這小孩子啊,真的是遇到啥日子就能過啥日子。”
“原本我還擔心他跟著他太爺爺會吃不好睡不好,結果你猜怎么著?”
“他太爺爺吃啥他就吃啥,那玉米面餅子,那紅薯粥,那煮雞蛋,有多少吃多少!”
“長得壯壯實實的,身上穿的也厚實,他太爺爺還給他戴了帽子,養得很不錯呢!”
聽到這些,楊華梅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畫面,整個胸腔都感覺開闊了,舒暢了…
“能吃能睡就好。”楊華梅說。
“那啥,爹你有沒有叮囑我公爹要時時刻刻盯著孩子,不能放任孩子一個人瞎玩,村前的池塘,村后的河,還有村子旁邊的水溝啥的,小孩子一個人瞎玩容易掉進去,那就危險了。”楊華梅又說。
老楊頭點頭:“叮囑過的。”
楊華梅接著說:“哦對了,必須跟著,村里狗子多,還有一些是外面過來的野狗子。”
“有些野狗子就喜歡咬小孩子,這個事情一定要防著!”
老楊頭笑了笑,“放心吧,都叮囑過呢!”
譚氏這時又開始補充了:“我這人極少夸人,這趟不得不夸一下你公爹。”
“他這趟不止是幫你帶壯壯,前陣子還買了一只豬崽子養在你們老王家老宅的后院豬圈里。”
“買豬崽子的錢,估計是自己掏的,每天帶著壯壯去打豬草。”
楊華梅聽得目瞪口呆。
“天哪,那老漢是在干嘛呀,我家壯壯咋能帶到那些地方去吃苦頭呢?”她說。
那臉上的心疼,真的是沒法形容了。
老楊頭卻樂了,“這你還真別說,小孩子還真喜歡去那些地方玩,玩的不曉得多高興。”
“那些地方多臟啊,田間地頭的…”楊華梅又說。
結果卻被老楊頭給打斷:“你這話說的,田間地頭長大的娃,才是真正好養活的娃,咱莊戶人家的娃就該這樣皮實!”
“你養在屋里,那就是溫室里的花朵!反倒不好!”
老楊頭連連擺手,譚氏也是附和的連連點頭。
老楊頭和譚氏都這樣一致認為,楊華梅也不好說其他的。
但是內心深處,她還是對大孫子如今的這種生活環境充滿了擔憂和心疼。
“梅兒啊,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壯壯,你就要更加努力的配合大夫的治療。”老楊頭看出了楊華梅對壯壯的心懸和掛念,于是索性拿壯壯出來做誘餌。
“我先前聽大夫說,好幾回扎針的時候你都不配合,放不開,”
“這樣很不好!人家是大夫,大夫是來治病的,你別太過拘謹!”老楊頭又說。
楊華梅為老漢的這句話感到深深的難堪。
“爹,你叫我放開,我咋可能放得那么開呢,這不僅僅是男女有別的緣故,而是,而是…”
楊華梅‘而是’了好幾句,都沒說出那個讓她悲傷,讓她自卑的詞兒。
然而,譚氏卻已經毫不猶豫的替她喊出來了那個詞兒。
“寡婦!”
病房里頓時就安靜了一瞬,楊華梅黯然的垂下頭去,雙手緊緊揪住了被褥。
老楊頭的眉頭皺在一起,用一種不可理喻,又無可奈何的目光看了眼譚氏。
“哎,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譚氏沒好氣的瞪了眼老楊頭,“我是有啥說啥,栓子沒了,咱梅兒又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女人,那大夫是外男,給她治病,她放不開也不稀奇,這說明咱梅兒是個恪守婦道的好女人!”
老楊頭擺擺手:“這會子不是討論那些的時候,是要保住她雙腿的時候!”
“你是想要咱梅兒活蹦亂跳的滿地跑?還是想要她背負一個好女人的名號下半身躺在床上像個廢人?”
末了,老楊頭又補充道:“再者,治腿扎針跟大夫接觸,也不耽誤她的好名頭!”
譚氏被老楊頭說得一愣一愣的,到底還是沉默了下去。
楊華梅也沒有辯駁,而是順從老楊頭的話,“爹你說的是,往后我會努力配合大夫的治療的,爭取早日回村去!”
老楊頭欣慰點頭:“有你這句話,爹就放心了!”
楊華梅的心理工作疏通好了,老楊頭也緩緩起身往外走,“我去前院找下你四哥他們,說幾句話。”
楊華梅卻喊住老楊頭:“大白又不見了,爹你要是看到他了,叫他回來吃飯。”
老楊頭愣了下,隨即還是點了頭。
待到病房里就剩下譚氏和楊華梅母女倆,譚氏一邊幫楊華梅整了整被褥,邊感慨道:“不說別的,這趟來醫館,對徐巧紅和小黑這兩個,我還是稍稍有點滿意的。”
楊華梅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譚氏,“真是難得啊娘,像您老先前說的那樣,你這個人一般可不輕易夸人的啊!”
“可今個你先是夸贊了我公爹,這會子又夸贊了小黑和巧紅。”
“今個日頭打從西邊出來了嗎?啊?”
楊華梅的這番打趣,讓譚氏也笑了。
譚氏是一個極少露出笑容的人,她只對特定的人露出笑臉。
似乎笑起來這個動作對她來說,是一件非常尷尬的事情,也是一個難度系數非常高的動作。
所以即便此刻她面對楊華梅時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也是很短暫的,不超過三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管咋樣,甭管真假,媳婦兒多半是假,能像你三嫂五嫂那樣有良心的,不多。”譚氏接著又說。
“反正,比起大白媳婦兒紅梅,這個小黑媳婦兒,確實好一些。”
聽到譚氏這樣分析,楊華梅也是輕輕點頭。
“娘,說句實在話,就算是假的,至少巧紅這閨女也愿意去演。”
“就算是演的,可這小半個月,我的藥,我的飯食,我的臟衣裳,給我擦澡,這些活計都實實在在都是巧紅在做。”
譚氏點頭:“啥樣的媳婦兒,造就啥樣的兒子。”
“從前我覺著大白懂事,心細,這趟我卻覺著小黑比大白行。”
提到小黑,楊華梅的臉上多多少少露出幾分笑意。
“小黑也還行,我喝藥怕苦,他給我買的糖。”
盡管買糖塊的初衷是他自個嘴饞了想要吃零食,但是,能在一堆零食里面給她這個老母親帶一包糖塊,真的是破天荒了!
所以楊華梅心里還是很欣慰的。
當然,她更清楚這一切,八成都是徐巧紅在后面教的,單憑小黑自己,怕是想不到那一點。
“這小兩口,我還是很滿意的,至少從目前來看,我生病,都是他們倆在床前盡孝。”
“而大白…說白了就是跟過來蹭吃蹭喝的,哎!”
譚氏虎下臉,“不僅僅是蹭吃蹭喝,還給你惹事,真不是個好玩意兒!”
“那你咋不把大白打發回鎮上去?為啥要留他在跟前繼續煩心呢?”譚氏問楊華梅。
楊華梅說:“我倒是想把他打發走啊,可他自個不樂意。”
“這半個月也抽空回去了三趟,五天回去一趟打理下鋪子,接著又來了。”
“我叫他回去,別跟這待著了,可他說他要盡孝…”
“嗛!”譚氏直接啐了一口。
“他扯淡,就是幌子,我看他不僅是要留在這里蹭吃蹭喝,搞不好是生怕你塞錢給小黑兩口子,這才賴在這里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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