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孫氏心里好不痛快,擰著眉頭站在一旁瞪著譚氏,反正譚氏又看不到…
這邊,孫氏趕緊從譚氏手里接過茶罐,回到灶臺邊往里灌開水,順便抓兩把茶葉丟進去。
鮑素云左右看了看,低著頭往灶膛口那邊躲,盡量避開譚氏。
結果,譚氏自己敲打著拐杖探著路跨進了灶房的門檻。
“娘,您不用進來,這里油煙重,待會灌好了我給您送屋里去。”孫氏柔聲道。
譚氏鼻孔朝天哼哼了聲:“咋?我這腳才剛踏進來就嫌我礙事了?哎,人到上了年紀就是可憐,走哪都不招人待見哦…”
孫氏趕緊解釋:“娘,我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灶房里人多,待會燒飯燒菜忙起來沒空招待你。”
譚氏撇撇嘴:“我是外人嘛?我用不著你們招呼,我也不是個吃閑飯的。”
說著話的當口,譚氏轉身往邊上的矮長桌那走去,俯下身在長桌上一通摸索。
長桌上放著各種食材,蔬菜瓜果豬蹄全都在。
“老太太你這是要摸啥?”大孫氏忍不住問。
譚氏道:“給我幾顆蒜頭。”
大孫氏扯了兩顆蒜頭塞到譚氏手里。
在大家伙兒詫異的目光注視下,譚氏把拐杖挨著墻壁靠著,自個站在那里一本正經的剝蒜。
大家伙兒都愣住了,孫氏更是把灌好的水放在鍋臺上,趕緊走過來:“娘,這些活計用不著您坐,您去歇息吧…”
譚氏把頭搖搖,語氣很是堅決:“歇了大半天了,屁、股都坐出了老繭,我就跟這待著,你們要是嫌我礙事就當沒我這人就是了。”
大家伙兒面面相覷,老太太這是鐵了心要賴在這兒了。
老太太在這鎮著,還讓她們咋樣天南地北的閑扯?
氣氛再次尷尬下來。
孫氏也很犯難,心里是真想把這尊大神給請出去。
可是看到譚氏在那仔仔細細的剝著蒜頭,再小心翼翼的放在邊上的碗里,孫氏相好的說詞又吞回了肚子里。
人到年紀到了,肯定也是怕冷清的。
當初孩子爹把婆婆接過來一塊兒住的初衷,就是想要讓她覺得熱鬧點。
這會子前院堂屋都是男人們在說話,婆婆插不進去,估計也沒興趣聽老爺們的話題,所以就想來后院待一會兒。
要是再把她往外攆,心里過意不去。
“娘,我給您端把小凳子,您坐下來慢慢剝,咱不急。”
孫氏溫聲細語的說著,轉身去隔壁飯堂端了一把小凳子過來放在譚氏身后,又扶著譚氏緩緩坐下。
譚氏撇撇嘴,嘴里嘀嘀咕咕著別人聽不清的話語,坐了下去,接著剝蒜。
孫氏接著又把魚交給了鮑素云,讓她去后院拾掇,這是讓她跟譚氏暫且分開,免得待會素云拘謹。
又將鹵豬蹄的差事交給了大孫氏,讓她拎著小爐子去灶房門口的屋檐下單獨弄。
這是以防待會譚氏又說出啥煞風景的話來,大孫氏火爆的脾氣會控制不住跟譚氏硬剛。
王翠蓮在邊上默默的看著孫氏有條不紊的安排著這一切,心里對孫氏佩服得五體投地。
孫氏是個孝順的好媳婦,對老人有耐心,也是個心細的人,能兼顧到其他人的感受和處境。
王翠蓮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侄媳婦晴兒。
十幾年的相處,從為紅過臉,真是有啥樣的娘就教導出啥樣的閨女。
孫氏人品好,所以晴兒也是杠杠的,一個人家想要興旺發達,就一定要娶妻娶賢,跟孫氏這一家做親家,真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了,棠伢子那小子有眼光,會挑媳婦,會挑老丈人和丈母娘啊!
“翠蓮嫂子…”
孫氏剛開了個口,王翠蓮便笑著主動道:“她們都領了差事,接下來塞火的差事就歸我吧!”
孫氏怔了下,隨即笑著點頭,她也正是這個意思呢,沒想到被主動提出來了。
“那好呀。”
灶房里開始有條不紊的忙活起來。
起初孫氏和王翠蓮都還比較拘謹,除了正常的關于火候的交流外,不敢有其他方面的談論。
因為譚氏就坐在那把小凳子上,埋著頭剝著蒜。
之前那兩顆老早就剝完了,后面又叫孫氏給扯了一大串過來放在面前慢慢的剝。
莊戶人家燒菜講究香辣,除了給孩子們吃的菜或者甜品里不加蒜,其他任何菜就沒有蒜不能摻和的。
漸漸的,孫氏和王翠蓮發現譚氏當真除了剝蒜,其他一句話都不搭訕。
孫氏和王翠蓮的話題漸漸的敞開了一些,說到了菜,說到了孩子,說到了村里的一些趣事兒。
孫氏偶爾會偷偷往譚氏那邊瞟一眼,觀察下婆婆的表情,要是婆婆稍微有點不耐煩,她立馬就要換話題。
結果,自始至終在婆婆的臉上,孫氏沒有看到一絲不耐煩,相反說到一些趣事的時候,婆婆的嘴角還會抽兩下,看樣子還聽得蠻有滋味的。
孫氏在觀察譚氏,王翠蓮也在。
兩個人悄悄交換了個眼色,都暗暗的樂。
這小老太太啊,就是怕冷清,喜歡熱鬧,可又矯情拉不下臉來往跟前湊。
等到搞清楚了她的套路就會發現,小老太太其實還蠻有意思的。
譚氏聽了好一陣,也聽過癮了,蒜頭也剝了滿滿一碗,夠孫氏燒一頓菜用的了。
“得,我回堂屋去了。”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
孫氏趕緊放下鍋鏟柄湊過來,“娘,您再坐會唄?”
譚氏眉頭倒豎:“咋?這還使喚起我干活來啦?”
孫氏哭笑不得,王翠蓮也是捂著嘴憋笑。
“娘,我咋敢啊,我是想留你坐下來陪我們說會話唄,人多熱鬧。”孫氏趕緊解釋。
譚氏鼻孔里哼哼了聲,老松樹皮般的臉上每一條褶皺里都堆滿了得意。
“那些東家長西家短不添油鹽的廢話我才懶得陪你們扯呢,我走了!”
譚氏擺擺手,扭身就走。
“那我送您出去。”孫氏趕緊扶著譚氏過門檻。
到了外面院子里,譚氏停了下,“我走啦,該進去嘮嗑就嘮,進門都快二十年了還搞得跟個受氣包小媳婦兒似的,裝可憐給誰看哪!”
蹲在那里扇爐火的鮑素云面紅耳赤,吭吭哧哧道:“娘,我不可憐,我日子好過得很。”
譚氏扯了扯嘴角:“自個當家作主,想咋樣就咋樣本來就該好過,媳婦懷了身子多疼著點兒這沒錯,就你那綿軟性子,疼過了頭當心來日媳婦騎到脖子上拉屎,有你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