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妹子跟老王家鬧矛盾的時候,楊華忠是站在妹子這邊的,不是他偏袒,而是整件事就是小黑和王春花的錯。
妹子教導小黑,沒錯。
但后面王家父子的態度,漸漸讓楊華忠的態度軟話了。
尤其是找莫氏的時候,王家父子是真的出了力。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妹子回去也好,日子還長,誰家沒個磕磕碰碰的呢?
但凡爭吵就和離,那這世上都要堆不下光棍了。
大家伙兒都以為譚氏訓一碗茶的功夫就差不多,沒想到,楊華忠都起身給王洪全和自己續了三回水,譚氏還是盤著雙膝坐在床上滔滔不絕的訓話。
楊華忠偷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坐在那里耷拉著腦袋的王家父子,心里默默嘆口氣。
要是時光能回流,估計王家打死都不想跟老楊家結姻親吧?
“娘,天都黑了,要不咱改天再說話,先讓他們回去吧?”楊華忠試探著再次詢問。
譚氏的話鋒頓了下,在那搖晃著腦袋。
邊上,楊華梅也趕緊就著楊華忠的話頭道:“娘,您老也口干舌燥了吧?我給你倒碗茶你先喝著,我明日再來看你啊!”
很快,楊華梅就捧著茶送到了譚氏手里。
譚氏是一點兒都不渴,再讓她說三個時辰都不在話下。
但譚氏還是喝了一口,抬起頭來對楊華梅咕噥了句:“女生外相,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
“娘…”
“滾吧滾吧,我還嫌你們在我這礙眼呢!”
譚氏擺擺手,不耐煩的催促。
趁此良機,王家父子趕緊起身,王栓子上前來接過楊華梅手邊的包袱卷,扶著楊華梅轉身往外走。
王洪全出于客氣,寧走前還得硬著頭皮來到床邊跟譚氏道別:“親家母…”
“少廢話,滾!”
王洪全都已經被罵麻木了,在譚氏這里,他這張老臉是半點顏面都沒有。
他訕訕一笑,點點頭,轉身跟在王栓子和楊華梅身后也出了東屋。
“娘,我先去送送他們。”
楊華忠臨走前跟譚氏這招呼了一聲,追著王家人來到院子里。
送到前院堂屋門口的時候,楊華忠才跟王洪全和王栓子這一臉慚愧的道:“先前…讓你們受委屈了,我給你們賠個不是。”
楊華梅也低下頭,臉漲得紅紅的。
王栓子趕緊擺手:“三哥,千萬別這么說,丈母娘是長輩,長輩訓話天經地義。”
楊華忠尷尬的笑了笑,又去看王洪全。
那是你丈母娘,是栓子你的長輩,可跟你爹卻是同輩,這就有點尷尬了…
王洪全也是無所謂的笑笑:“老三你別往心里去,我比你娘雖是同輩,卻小了十幾歲,她訓我兩句也沒啥。”
王洪全頓了下,往兒媳婦楊華梅這看了一眼,嘆口氣:“再說了,原本就是我們委屈了梅兒在先,她做娘的心疼閨女,天經地義。”
楊華忠對王家父子的寬厚很是感激,他要做的就是轉身正色告誡自己的妹妹:“梅兒,你回去后也要收斂性子,跟栓子好好過日子,有啥事兒商量著來,拿不定主意了還有哥哥嫂嫂們,別動不動就尋死覓活,再有下回尋死覓活,我先打你幾巴掌再問緣由!”
長兄如父,大哥二哥早死了,三哥年紀最大,也是最沉穩有威望的。
楊華梅低下頭,溫順的點頭,小聲嘀咕:“我把三哥的話放在心里了,你別那么兇嘛…”
王栓子憨厚一笑,抬手搭在楊華梅的肩上,以示安撫。
楊華梅瞪了他一眼,扭著膀子甩開他的手。
公爹和三哥還在呢,勾肩搭背的像啥樣?
小兩口這小舉動小眼神,落在楊華忠和王洪全的眼中跟打情罵俏沒啥區別。
兩人會心一笑,楊華忠道:“時候不早了,你們趕緊回去燒夜飯吧!”
王洪全也點點頭,“老三,回頭來家里說話。”
“好,天黑了,你們慢走。”
“嗯,回去吧回去吧,別送了!”
楊華梅走了幾步想到什么,扭頭跟楊華忠這叮囑:“三哥,你回東屋去陪娘說說話,這段時日都是我陪著她,我怕她有些不習慣。”
楊華忠點頭:“放心吧,我這就去。”
楊華梅這才轉過身隨著王家父子走遠了。
楊華忠剛走到東屋門口,便聽到里面隱隱傳來抽泣聲。
他心里一緊,口中大喊一聲:“娘…”用力推開了屋門。
東屋里,譚氏側身坐在床邊,埋著頭,手捂著臉上。
聽到這開門的響動她好像嚇了一跳,隨即扭頭惡狠狠罵:“你進來就進來,咋咋呼呼的做啥!”
“娘,你哭啦?”楊華忠愣愣問。
“你哪只眼睛瞅到我哭啦?我沒哭,我憑啥要哭?我好得很,你甭瞎說!”
譚氏抹了把臉,朝楊華忠這噼里啪啦大喊大叫了一堆。
楊華忠被罵得一臉莫名,眼睛瞅到譚氏身后那塊揉得皺巴巴的帕子,帕子上面濕漉漉的,不是眼淚就是鼻涕。
娘明明哭了啊,哭了就老實承認嘛,又不是啥殺人放火的大事。
楊華忠搖搖頭,真是搞不懂這些婦人們的心思。
他也不打算揭穿,而是拉了把凳子坐到床前,“娘,我曉得你心里放不下梅兒,梅兒其實心里也是放不下你的…”
譚氏嘴里很干脆的吐出兩個字:“狗屁。”
楊華忠愣了下,接著道:“是梅兒讓我回來陪你說說話的,梅兒說明日就過來看你,叫你不用記掛她。”
譚氏沒再口吐芬芳,抿著唇坐在那里,眉眼低垂,雙手摳著身下的被單。
耳朵輕輕的抖動了下。
楊華忠看到這個小動作,又接著往后說:“你的擔心,我們都明白。梅兒是我妹子,我不會看著她受委屈的。”
“這趟老王家也是拿出了足夠的誠意,梅兒跟栓子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也擺在那兒。”
“咱勸和不勸離,余生咱誰都不能陪梅兒走下去,只有栓子能陪她,只有兩個兒子能為她養老送終。”
“更何況,老王家就在村里,幾步路的事兒,梅兒嫁的近咱隨時都能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