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醬,把四斤肉一鍋紅燒了,就等著你來吃呢!”
譚氏一邊挑揀一邊道。
很快,鍋里的所有瘦肉,全都到了碗里,滿滿當當。
“來,梅兒,趁熱吃了。”
楊華梅瞅著碗里那黑俅俅的紅燒肉,口水就下來了。
也不跟譚氏客套半句,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
譚氏在邊上笑瞇瞇的看著,滿臉的欣慰。
“吃飯了!”
譚氏朝著東屋門口喊了一嗓子。
老楊頭正坐在八仙桌邊,整理前段時間鮑素云送來的旱煙絲兒。
聽到譚氏喊,不緊不慢的把煙絲兒收了起來。
那邊,譚氏已經端著菜進了屋子。
一只敞口大海碗,里面滿滿當當一碗紅燒肉。
一眼瞅過去,黑俅俅的肉上面還沾著醬里面的黃豆子。
此外就是一碗燒得跟稀泥似的土豆。
兩碗雜糧飯。
兩雙筷子,一小壺燒刀子酒。
“梅兒呢?”
老楊頭瞅見譚氏過去關了屋門,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不由問道。
譚氏瞅了眼老楊頭,沒好氣的道:“你見她一回攆一回,哪里還敢跟這多呆,回老王家去做孝順媳婦去了!”
說罷,譚氏拿起了筷子,夾了一筷子土豆泥在飯頭,埋頭扒拉了起來。
老楊頭不再多說什么,提起筷子準備吃飯。
夾了一筷子,是肥肉。
再夾一筷子,還是肥肉。
老楊頭納悶了,在碗里翻找起來。
然后,問譚氏:“這肉咋沒半塊瘦的?咋回事?”
譚氏哼哼了聲:“我偷吃了,你殺了我吧!”
老楊頭氣得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我問你話呢,你好好說話成不?”
譚氏撩了下眼皮子:“揀給梅兒吃了。”
“啊?”
老楊頭訝了下。
“她哪吃得下那么多?”他問。
譚氏沒好氣道:“肉這玩意兒,多多益善,有啥吃不下的?況且咱梅兒正長身子呢!”
“啥?”
老楊頭愕了。
抬手指著門外:“就她那體魄,還長?太胖了不好,對她身子也不好!”
老楊頭道。
“上回從酒樓回來,把胃給撐壞了。”
“怡和春那大夫的叮囑,你給忘了嗎?”
“他說咱梅兒得瘦些才行,再胖下去,身上非得出毛病不可…”
“啪!”
譚氏也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能吃是福,咱閨女打小就沒吃過啥好東西。”譚氏紅著眼眶道。
“咱這種人家,又不是那地主老財家,人參燕窩的喂著閨女。”
“咱這種人家,閨女撐死了也就吃點魚肉雞鴨啥的。”
“有你這么做爹的嗎?嫌棄自個閨女胖了?你還是親爹嗎?”譚氏迭聲質問。
老楊頭見狀,知道跟譚氏說道理,她是聽不見去的。
嘆了一口氣,拿起筷子沉默吃飯。
譚氏又抹了幾把眼淚,埋怨了一通,這才端起飯碗來吃了。
肥肉滋味不好,土豆沒油。
老楊頭咀嚼得很是乏味。
老婆子從前廚藝還不賴,自打三媳婦進了門,十幾年就沒掌過勺。
這廚藝如今是一落千丈了。
老楊頭草草吃了幾口,喝了兩口小酒,碗筷一丟出去竄門了。
老王家那邊。
王洪全和王栓子從山上燒香回來,見栓子娘一個人在灶房忙活。
洗菜切菜塞柴禾,婦人忙得跟只陀螺似的。
栓子心疼他娘,問她:“楊華梅哪去了?上山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讓她待家里幫娘燒飯嗎?”
栓子娘沖王栓子慈愛一笑。
“不用她幫,只要她耍的高興,跟你好好的,娘就知足了。”
王栓子不吭聲。
別人家娶媳婦回來,是生娃和幫娘分擔家務活的。
可自己,卻是娶了個祖宗菩薩回來供著。
王栓子心里惱火。
“她去哪耍了?”他問。
栓子娘怔了下:“怕是回了娘家吧。”
王栓子掉頭出了灶房,栓子娘問:“栓子,你上哪去呀?”
“找她家來,幫娘燒飯。”
“栓子啊,莫去莫去…”
栓子娘過來拉住王栓子。
“你那丈母娘不待見你,你去了得挨罵,就留家里!”栓子娘道。
王栓子也有些遲疑。
三朝回門,丈人待他倒是不賴。
可是丈母娘譚氏,連正眼都沒瞅他一眼。
他主動跟她打招呼,她還把臉轉到一邊,嘀咕他是‘丑八怪’。
“娘,那我幫你塞柴禾。”
王栓子說著,回了灶房,坐到了灶門口幫著栓子娘燒飯塞火。
飯快煮好的時候,楊華梅回來了。
打著飽嗝,還哼著小曲兒。
剛進院子,就往灶房這探過頭來。
“娘,我回來啦,飯熟了沒?”她劈頭就問。
栓子娘忙地道:“熟了,正要打發栓子你喊你家來吃飯呢!”
“呀?栓子回來啦?哪呢?”
楊華梅問,轉動著沒有脖子的脖子四下瞅。
“甭瞅了,我在這。”
王栓子黑著一張臉,從灶門口站起了身。
楊華梅朝王栓子咧嘴一笑:“啥樣兒,躲在灶門口,我都瞅不見你咧!”
王栓子的臉卻更黑了。
正要數落楊華梅不務正業,到處瘋玩。
栓子娘搶聲道:“梅兒啊,你快去跟你公爹那說聲,擺桌子開飯啦!”
“吃飯?好啊,我剛好餓了!”
楊華梅應了聲,甩著雙手歡快的跑去了堂屋。
嘴里還在興奮的喊王洪全:“爹,擺桌子擺桌子,開飯啦開飯啦…”
瞅著媳婦這副心智不全的樣子。
栓子娘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她轉過身來,嘆了口氣。
“比起那些一肚子壞水的精明媳婦啊,梅兒還算是不賴,跟個孩子似的,也好打發。”
栓子娘一邊那筷子碗,邊道。
“可有時候瞅著她這副長不大的樣兒,娘又擔心。”
“這會子我和你爹都健在,護著你們倒也沒啥。”
“將來我們眼一閉腳一蹬,人情往來,家里家外,可咋整哦!”
王栓子聽著他娘的話,也是無言以對。
誰說不是呢,這么個媳婦,還算是媳婦嗎?
飯菜很快就擺到了桌上。
因為過節,栓子娘也稱了二斤五花肉家來做菜,給一家人打牙祭。
栓子娘留在灶房,還沒過來。
王栓子端著飯來到桌上,王洪全坐在首位那兒倒酒。
楊華梅坐在他對面,那一雙筷子,已經捅到肉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