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急轉直下,緊緊就在一天之內。
宇文冕眼見夜斬汐回宮,而且矯健如飛,再無半點傷重跡象,不禁老淚縱橫。他顫顫巍巍率領眾臣,簇擁到夜斬汐和哥舒寒面前。
“王爺,您總算趕回來了。皇上,皇上他…”宇文冕情緒激動,幾乎無法措辭。
“放心吧,宇文大人,皇上無礙。今日之局,是本王與西涼王早已設計好的,只為一舉剿滅裴門余孽。眾位臣工,受驚了,對不住。”夜斬汐微微一躬禮,不驚不瀾道。
他身穿一襲湛藍蜀繡蠶絲錦袍,戴著暗黑繡著金邊的網冠,腰間系著金絲絳與御賜的暖白玉牌。整個人看上去,雖然容貌清雋了些許,但溫潤如玉的臉頰曲線更加清晰,流露出成熟男人的沉穩和氣度。特別是那一雙好看的桃花眸,仿若潺潺溪水,深藏不露,寧靜而幽遠。
“斬汐,十七呢?”哥舒寒可顧不了許多,他打斷宇文冕與夜斬汐的對話,急切道。
“虧你還記著月夜?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狼崽子…你讓本王如何說你才好?她懷著你的孩子,你卻如此待她…不用再找她了,本王已將她接回王府將養,以后我這個兄長來照顧她便好,你這夫君,有沒有都一樣!”夜斬汐雙眉緊蹙,不客氣道。
“兄長,我并不知道十七有孕,還以為她回來與我斗氣。三番五次,我想將她困在王府,好暗中保護。可她…若她肯告訴我已經有喜。我…“哥舒寒懊惱道。他身邊的宇文冕尷尬的輕輕咳嗽。
“你讓她怎么說?你身邊日日伴著這個女人…”夜斬汐蹙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捂住自己傷口,臉色陰晴不定的裴綽約。
“她并不在你我計劃之中。阿寒,我如今也看不懂你的心了…聽說,她的孩子和你有關系?”夜斬汐桃花眸中閃過一絲寒冷。
“兄長不要誤會,一切都是將計就計。我心里只有十七。不過,這次剿滅裴門余孽,綽約確實冒了生命危險助我一臂之力。至于孩子的事,與我并無關系。但…綽約亦然是我的親人,我會妥善安排她和孩子的去處。我現在只想去見十七,你不要攔我。”哥舒寒一把拽住夜斬汐的胳膊,顧不得尷尬的宇文冕還在身旁,輕輕搖頭。
“好了,解釋的話,你自己去跟月夜說吧。也怪我,在青州時便該將真相講與月夜。關心則亂,她跟我說回到長安,是想將有孕的喜訊,親口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誰能料到,回了長安竟然發生了這么多事情。”夜斬汐嘆息一聲,無奈道:“阿寒,你做了父親,以后做事不能再率性而為,明白嗎?若你對月夜不好,別怪兄長收拾你。”
“是我沒有照顧好她,認打認罰由兄長來。我先去接十七回家…宮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哥舒寒按耐不住喜出望外的心情,心里早已心花怒放。
他忍不住唇邊染笑,孩子氣的喜悅:“兄長,我也要當爹了。”
夜斬汐見他情真意切,心中怒火終歸消了大半。他嘆息一聲,面上卻依舊蹙眉道:“好了,趕緊回去吧,既然做了父親,就要承擔起為父為夫的責任,兩個人不許再鬧氣。大男人,有什么脾氣自己忍著,不許薄待了娘子,滾吧。
哥舒寒攏緊了身上的披風,親昵的用肩膀撞了一下夜斬汐的,便疾步奔向宮門。
“阿寒,我怎么辦?”裴綽約惶恐的想要站起身來,但哥舒寒已經走遠。她想追,卻別夜斬汐穩穩的攔住去路。
“綽約姑娘,聽說此次圍剿裴門余孽,你和柳心玉也都傾力參與。不過,還有一些未盡之事,需要你們解釋。來人,為綽約姑娘療傷。稍候,請各位臣工,長生殿相見。皇上在那里,等候各位多時了。至于哥舒知途,先押進長生殿側殿的牢房里。待與各位議事之后,再審他不遲。”夜斬汐一揮手,一隊鐵甲衛便威風凜凜走過來。
其實,根本不用再擒拿,那哥舒知途已在身心崩潰的邊緣。他猶如一攤軟泥般,被衛兵們拖死狗一般,拖走了。
宇文冕見眾臣恭敬離開,終于吁了口氣。他忍不住摸索著夜斬汐的臂膀,低聲道:“愛婿啊,你的腿傷可完全好了?還有…慧兒她…”
“感謝岳父大人關心,腿疾已經無礙。慧兒她很好,待宮中一切平穩下來,我會即刻接她們從青州回來。”夜斬汐不卑不亢道。
宇文冕點點頭,沉吟道:“你回來便好了。西涼王雖戰力驚人,但做事桀驁不馴,劍走偏鋒,令人擔憂啊。斬汐,你輕易不要再離開長安了。雖然此次宮難已解,但內憂外患,朝局之中的壓力,危機四伏。如今,這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我們這些老頭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哎…若皇上能有你的殺伐決斷,高瞻遠矚,就好了…”
“宇文大人,這種話…不要再講了。”夜斬汐揮斷宇文冕的絮叨,他清淺微笑:“斬汐時刻牢記先皇遺命,為保大常安穩,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哎…算了。都是命。”宇文冕把自己欲說還休的話,硬生生咽回了肚子。他搖搖頭,有些無奈的轉身離去。
夜斬汐望著大殿前,染血的白玉甬路,桃花眼眸氤氳著淡而清涼的波光,有一些孤寂,也有幾分凄涼。
隨即,他指揮各部,清掃長安城內外叛軍余黨,殺伐決斷,立竿見影。
幾個時辰后,長焱宮又恢復了往日寧靜的秩序。城門開啟,危機解除。老百姓們終于舒了口氣,仿若突見晴天朗日,大難不死,終歸安好。
長生殿內,燈火通明。
常皇黎玨,坐在龍椅上,望著一眾跪倒請安的臣子們,他若有所思。凝重的黑眼圈,昭示著這位年輕的君王,這幾日的時光并不輕松。
錦華皇貴妃夜漣漪,輕輕的將一件繡著錦繡九龍的蠶絲披風,搭在他的肩上。又用纖纖素手,在桌幾下,悄悄按住他顫抖的手指。連日的動蕩不安,實在把這位年輕的君王嚇得不輕。
夜斬汐坐在黎玨左手下側。宇文冕坐在右手下側,其他文臣武官,依次類之。
李公公指揮小太監們,為皇上和眾臣端上了壓驚茶。宇文冕望了望身后惴惴不安的臣子們,他輕輕嘆息一聲,率先帶領他們從座位上走出,跪倒在黎玨面前。
“皇上恕罪,老臣無能,非但不能平叛逆賊,還險些令皇上龍體受損,臣等有罪,請皇上責罰。”宇文冕慚愧道。
“啟稟皇上,裴門余孽長久以來,一直蟄伏在朝內宮外,賄賂大臣,勾結番邦,暗中伺機發動叛亂。宇文大人一直潔身自好,并不同流合污,已為忠臣。剛才,他亦然敢與哥舒知途殿前爭辯,不畏威脅。所以,本王認為,宇文大人無罪。”夜斬汐淡淡道。
“皇弟,寡人懂你的意思。宇文大人與陳星歌,都是忠臣,應該嘉獎。至于其他的臣子們,你們愛惜自己的生命,并無過錯。寡人自問,若遇到生死攸關之處,可有勇氣維護皇家威嚴?”黎玨哂笑一聲,凄涼道:“寡人亦然怕死,又如何能要求你們,為貪生怕死的皇帝,犧牲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皇上…”夜斬汐微微蹙眉,想要打斷情緒激動的黎玨。但后者擺擺手,長嘆一聲。
“斬汐,你不必刻意維護寡人的顏面。如果沒有你和西涼王,寡人早已身首異處,做了冤死鬼了。經此生死一劫,寡人也明白了很多道理,世態炎涼與人間冷暖。六宮嬪妃,大難當頭,還能陪在寡人身邊的,只有皇貴妃與貴妃。寡人心中總留些安慰。皇家不過如此涼薄無情,寡人實在不能去強求,臣子與百姓們的效忠與維護。所以,此次除了余孽與殘黨,自當獲罪。其余的,不必追究。”黎玨無奈的說完,他扭頭看看身側的夜漣漪。她點點頭,鼓勵的微笑。
“謝皇上隆恩浩蕩。臣等感恩不盡,感恩不盡。”眾位大臣,這一次是真心跪倒謝恩,有些愧不敢當的,暗中涕淚交流,尷尬不已。
“都起來吧。夜王爺,長安的情況,如今可徹底安穩?”黎玨面前振奮心情,提高語調道。
“啟稟皇上。本王已經查明,城內訛傳鼠疫一事,純屬裴門故意下毒。數日前,明堂已經開始在制作解藥,治病救人。如今,病情已經被控制,染毒的百姓,數日內便可痊愈。”夜斬汐謹慎道:“不日便可開市,解除宵禁,恢復商往。再有幾日便過年了,皇上盡可放心。長安,會以最快的速度,回復繁華。”
“至于逼宮的羽衛軍及裴門余孽,本王連夜調遣三萬鐵魂軍,與城中暗軍里應外合,已全數剿滅。至于大兵壓境的鄰邦藩王,本王已命悍然回擊,他們自然成不了氣候。此次平叛逆賊,幸虧刑部侍郎溫亭羽與汪忠嗣將軍,及時聯絡光熙商會,暗中助力。還有燕皇派遣而來的焰二將軍,及其赤焰光軍,合力圍剿,方能讓叛黨無一漏網。”
“好,有功的自然要賞。晉升溫亭羽正二品刑部尚書,晉封汪忠嗣為從一品忠國公,犒賞鐵魂軍與暗軍,論功行賞。明堂與光熙商會,夜王爺便看著辦吧,和念媺長公主商量賞賜即可。至于燕皇那邊,著禮部準備黃金一百萬、錦緞十萬匹,聊表心意吧。至于承影公主,夜王爺可愿迎娶其為正妃?”黎玨小心翼翼望向夜斬汐。
“啟稟皇上,本王已有正妃,側妃各一。從今往后,不會再納娶新妃。”夜斬汐站起身來,斬釘截鐵。
“也罷,姻緣這種事,寡人無法強求。”黎玨了然的看了看夜漣漪,微笑道:“那便勞煩愛妃,在適齡的皇子中,尋一位可靠的,給承影公主做駙馬吧。”
夜漣漪微微頷首,款款應諾。
“至于罪臣黎熹,他與逆賊勾結,貪心不足蛇吞象。得此結果,確實是惡有惡報,自作孽不可活。不過,他到底與寡人是兄弟,就好好葬了吧。他府里的嬪妃與子女,不必苛待,優養起來。至于綽約姑娘和宮人柳氏,她們助力圍剿,亦然有功,賞賜之類都由夜王一并奪定。寡人經此一事,實在乏了。這后面的事,寡人口諭,一切都以夜王之意為準。”黎玨緩緩道。
“皇上,不可。本王惶恐。”夜斬汐微微蹙眉,謹慎躬禮。
黎玨頹唐的擺擺手,疲憊道:“皇弟,寡人真的已經疲憊不堪。一切就有勞你了。”他不待夜斬汐回答,便站起身來,他拉住夜漣漪的手。兩人相互攙扶著,往內殿走去。
在一片臣子與太監的恭送聲中,夜斬汐有些悵然,他凝視著黎玨漸漸遠去的背景,突然有些可憐這位年輕的君王。經歷生死一線的掙扎后,他的心境肯定大不相同了。還好,如今他身邊還有佳人相伴,不離不棄,自然比自己還要強幾分吧。他暗自苦笑。
夜斬汐從長生殿里走出來,看見柳心玉跪在側殿,等候懿旨。遠遠看上去,白發蒼蒼的她益發顯得蒼老而落魄了。
“本王實在沒想到,這一次你會站在皇上這一邊。”他不咸不淡道:“裴綽約選擇這一邊,大可因為哥舒寒,而你呢?不是一直在支持黎熹嗎?”
“黎熹是他的孩子,黎玨也是…縱然我恨他薄情,但從來沒有想過,讓他斷子絕孫,讓大常改朝換代…”柳心玉冷冰冰道:“柳心玉,畢竟是大常皇帝的女人,不對嗎?你可以不信,即便趁此機會賜死我也罷,弱肉強食,我也只能認命。只是,若我還活著,依舊不會放棄對明月夜的仇恨。她毀了我的一切。”
“柳宮人倒也直率。”夜斬汐淺笑,意味深長:“你是他的女人,我自然不會殺你。但你務必要好自為之,本王不會讓自己的親人,受到丁點兒傷害。柳宮人要知道,這世上有諸多手段,能讓人…生不如死。愿你…長命百歲。”
柳心玉艱難的站起身來,她仔細打量著面前意氣風發的俊朗男人,嘲諷道:“你是最像他的兒子,不僅容貌,還有脾氣。夜斬汐,你還是自求多福吧,但愿你的姻緣,沒有他的那般不如意。還有。夜王經此一役,成功翻盤,風聲鶴唳,聲望超群。其實,那皇位亦然在您股掌之間。您…又為何不順水推舟,取而代之呢?最聰明的人,當屬夜王殿下,明月夜和哥舒寒,也不過您棋局中的,一顆棋子…”
她的話犀利尖酸,卻又一針見血。他并未反駁,只不過暗中思忖片刻,不禁又淺笑釋然。
“但愿,裴綽約的想法,和你一樣簡單。”他垂眸,輕輕威脅:“安心修行吧,柳宮人。”
“哼哼,你覺得呢?”柳心玉反問:“其實,我和裴綽約一樣,我們存在自然有存在的理由。因為,有一些骯臟之事,王爺這樣身份的人是不能堂而皇之去做的。裴綽約,現在大概在審問哥舒知途吧…”
“心里別總裝著太怨恨。余生很長,何必作踐自己。”夜斬汐撣撣衣袖,望著殿外的風景,淡然道。他轉身離開,衣裾飄飛,風淡云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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