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常皇黎玨龍體微恙,已經多日不曾上朝。他傳下懿旨,令越王黎熹暫時監國。所有的皇命都從越王處,下達三省六部。對此,作為攝政王的哥舒寒卻并無異議。
大燕的承影公主,千里迢迢,來到大常的常焱宮。夜王尚在青州療傷,所以接待公主一事,暫由西涼王哥舒寒負責。他便留在長生殿伴駕,其陰晴不定的性格令宮人們,叫苦連天。所幸還有一位綽約姑娘,人長得好性子又溫柔,做起事來八面玲瓏,甚為討人喜歡。
宮中傳聞,西涼王已沉迷于溫柔鄉,樂不思蜀了。他找回了初戀情人,便時刻將其帶在身邊,擇日便要迎娶過府。至于被發配到青州的西涼王妃明月夜,宮中的女人們幾乎快忘記她的名字。長公主又能如何,若無夫君寵愛,再滔天的權貴,也抵不過漫漫長夜的孤單與寂寞。
甚至,有人悄悄說,其實這西涼王妃,已經被西涼王休妻,恐怕沒日子再回常焱宮。
如此一來,媺園便幾乎無人再來了。這對隱居其中的明月夜來講,反倒省去了很多麻煩。
蒙云赫倒悄悄來過一次,涕淚交流懇求明月夜回西涼王府。未果,這一日,便又來哭求,甚為傷心。
“王妃,這宮中水深火熱,您就聽聽勸,跟屬下回王府去吧。”蒙云赫一把鼻涕一把淚道。
“你哭什么哭?本宮又沒有死…為何回去,是你主子讓你來的不成。”明月夜喝著一盞酸梅茶,低垂著眼眸。
“王爺最近…在皇上身邊伴駕,日日夜夜操勞,根本沒有時間回府去。屬下是擔心,萬一王爺知道了,王妃自行決斷,悄悄從青州回宮,必會勃然大怒。這離開的時候,兩位主子本來就鬧得不開心。您這回了長安,卻不肯回府,躲在媺園也不是事兒啊。”
蒙云赫抹了抹眼睛,委屈道:“再說,重樓在青州都快擔心死了。她說,屬下若不能勸您回府,她便要嫁給旁人了。就嫁給青州知府,再也不回長安來。王妃,屬下的終身幸福,可都在您老人家一念之間了。”
“少來這一套。你先把指甲縫里的辣椒末,擦拭干凈吧。重樓想教會你這頭笨熊,賺取本宮的同情心。恐怕,比登天還難。滾回王府不要再來了,本宮的事情,本宮自己決定。”明月夜斜眼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蒙云赫,淡淡道。
“王妃,你再不回王府,就不怕回去時,多了旁的人,指手畫腳?”蒙云赫一咬牙道:“管家左云可在張羅著,迎娶新妃的儀式和物件,忙的不亦樂乎。再不回去,恐怕…也回不去了。”
“王爺一直在宮里?他知道…本宮回來了嗎?”明月夜眉心微蹙,語氣寒涼。
“屬下有半個月沒見到王爺了。聽說…他和裴姑娘都在長生殿伴圣駕。”蒙云赫嘆了口氣道:“王妃,您和王爺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鬧翻了呢。讓裴綽約那個歹毒婆娘,得了親近王爺的機會。”
“云赫,若你還認本宮這個主子,便聽本宮號令。你即刻回府,保護好茉茉和府里的人。萬一,長安有異動,你們便去光熙商會找這個人,他會送你們秘密出長安。你們一旦出了城,便立刻前往青州。這樣可好了,你終于不必再擔心自己打光棍了。”明月夜刻意調侃,但語氣難掩苦澀與無奈。
蒙云赫豁然起身,顧不得鼻子流出來的冗長鼻涕,毅然決然道:“王妃,莫非長安有變!那…屬下絕對不會丟下王爺和您。屬下的職責就是保護王爺和王妃。難道,王爺被困在長生殿了?那…屬下就算拼了這條命,也得救他出來。”
“蒙云赫,哥舒寒本宮自然會救。若你不想給本宮添麻煩,就按本宮的命令去做好這件事。”
明月夜冷靜的把掌中令牌遞給蒙云赫,表情凝重道:“茉茉,就拜托給你了…云赫,整個王府,這一大家子的人,需要你安全無虞的送到青州。本宮保證,也會把一個完好無缺的王爺,帶到你們面前,可好?”
蒙云赫小心翼翼的凝視著明月夜眼眸,她篤定而鎮靜。他猶豫片刻,終于接過令牌,單膝跪倒行了鄭重的軍禮:“蒙云赫必不辱使命。也墾請王妃,務必…保重!”
“見過本宮的事,和本宮交代給你的事,都不可再告之旁人,也不要飛鴿傳書給重樓。總之,這長安城內氣氛微妙,一觸即發。不要輕信任何人。”明月夜長眉一挑:“還有那個管家左云,本宮聽說他時常出入煙花柳巷,賭坊酒肆,實為隱患…讓左車接替他好了,至于怎么做,好好用用你這狗熊腦袋,想一想!”
蒙云赫吞了吞口水,帶著幾分委屈的應諾。
蒙云赫剛剛走出去,從門外走進了一行人等。都是宮中侍衛打扮,并不引人注目。
這幾個身材高大的人,紛紛摘掉風帽,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流千樹、焰二,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子。明眸皓齒,熠熠生輝,這佳人正是明月夜曾經救出的蕭燕燕。
“焰二,怎么是燕燕?”明月夜看見蕭燕燕,不禁吃了一驚。
“皇上并沒有命燕燕姑娘前來,是…”焰二撓撓頭,不知從何說起。
“長公主,是我自己非要來。要找到和皇貴妃相像,還熟悉宮廷生活的女子,實在太難了。皇上為此憂思不已,茶飯不思。您當時說過,我的容貌很像您的一位妹妹,我看了焰二尋來的皇貴妃畫像,原來我們之間,竟會有如此緣分。”蕭燕燕微微福身,淺淺微笑。
“你的傷…都好了嗎?”明月夜關心道,她低語:“燕燕,我希望你永遠不再和大燕皇宮再有關系,你…”
“身上的傷都好了,只是這里。”蕭燕燕伸出細長手指,指指自己的心,低頭沉吟:“這里有放不下的人,忘不掉的事。所以,縱然隔著千里萬里,也會百感交集,心有掛牽。”
明月夜百感交集,她扶起蕭燕燕,艱難道:“燕燕,我救你出虎口,可不想再將你推入火坑。焰二,此法不可行。”
“屬下就說不行不行。皇上本來也堅決不同意。是姑娘拼死覲見,說服了皇上。其實,燕燕姑娘說的沒錯,長得相像,熟悉宮廷,而且還如此俠肝義膽的女子,一時間實在難以尋找。姑娘,是最好的人選。”焰二囁喏著。
“長公主,燕燕不僅僅為報答您的救命之恩。我雖在承都,但心卻在赤霄身邊。他的憂思就是我的憂思,他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我愿意為他一解燃眉之急。他歡喜,我心里便也歡喜了。”
蕭燕燕眼睛亮晶晶道:“更何況,又不是讓我去替人替死受難。反而讓我代人享福。皇貴妃啊,這可是潑天富貴。就當公主殿下是抬舉燕燕吧。”
明月夜凝視著蕭燕燕認真而篤定的神情,不由輕輕低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她扶住對面明艷女子的雙肩,鄭重道:“謝謝你,燕燕。我不會讓你一直冒險下去,會盡快為你解困。但在這后宮之中,陷阱重重,你務必要好好保護自己。”
蕭燕燕點點頭,似笑非笑道:“公主殿下放心,我為宮廷而生,從我在蕭家降生開始…宮里的事,宮里女人,從來不會難到我,放心…”
明月夜沉吟片刻,她又望向流千樹,微笑道:“我最擔心的難題,已經解決了。燕燕的容貌與身量,都與漣漪酷似。我再為其針灸改容,想必可以騙過黎玨。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漣漪需要立刻得一場大病,或者一次意外。你們趁機逃出常焱宮,去找你父王吧。他一定能保漣漪母子平安。這邊,待長安之困一解,我便想辦法讓錦華皇貴妃重病不治,命喪黃泉,你們便徹底自由了。然后,就全部都結束了,各自歡喜。”
流千樹看了看明月夜,又望了望蕭燕燕,終于露出了明朗笑容。他雙手鞠禮,客氣道:“多謝燕燕姑娘,義薄云天。流千樹拜謝。”
蕭燕燕剛忙阻攔住流千樹,她明媚一笑的樣子,確實與夜漣漪有八、九分相似。
流千樹又朝著焰二深深拜去,恭敬道:“請焰二將軍,代向燕皇致謝。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拜托將軍幫我將夜漣漪送到檀香山我父王處。這里有我的吞云珠,它能帶著您找到我父王。父王定會重謝將軍與燕皇。”
“沒問題,大人放心。”焰二剛想接過流千樹遞過來的錦囊,卻被明月夜劈手奪過。
“為什么你自己不去送?”明月夜深深蹙眉,不客氣道。
“我離開常焱宮,誰保護你?”流千樹金色的眼眸閃過一絲堅決:“我的使命是保護你,不離左右。除非,我死了。”
焰二和蕭燕燕,眼見這兩人突然之間,針鋒相對,各不相讓。他們自覺的后退一步,免得誤傷。
“我命令你,護送夜漣漪平安到達檀香山。”明月夜斬釘截鐵。
“我的職責只有保護你,而不是聽命于你。明丫頭…我的事,我自己說的算。”流千樹堅決反駁。
“沒有你,夜漣漪如何平安出宮?”
“沒有我,你就無法帶錦華皇貴妃出宮?”流千樹不理睬明月夜的咄咄逼人,他扭頭瞪住了看熱鬧的焰二。
后者哂笑道:“大人放心,赤焰光軍可以保護皇貴妃的安全。”
“是嗎?焰二!”明月夜拉長音調,斜眼瞪住焰二,不吝威脅。
焰二吞了吞口水,眼角抽了幾下,慌忙退后一步,低頭謹慎道:“不能,不能。焰二無能。”
蕭燕燕忍不住驚詫的,望了望人高馬大的焰二。后者撇撇嘴,表示千萬不能惹怒真正的大主子。嗯,連皇帝主子都不敢惹這長公主,自己沒事兒老虎嘴里拔牙?認栽,認慫,反正也是人生的必修課,他樂于學習。
明月夜陰森森的扭頭,又盯住流千樹,似笑非笑道:“流千樹,你若不能如我所愿,我必然也有手段如愿以償。不過,還是你心甘情愿,我們都會比較開心,你說對嗎?”
“長安這一站,是從未有過的硬仗。”流千樹冷靜下來,他淡淡道:“你以為,把我支到檀香山,我和漣漪就安全了?你沒打算給自己留退路吧,想必也報了必死之心,要來拼這場戰斗。不成人則成仁!”
焰二與蕭燕燕同時驚愣,他們盯住了明月夜。她有些郁悶,有些無奈,卻并不想反駁。因為,他確實說中她心事。
“明月夜,大常念媺長公主,我的使命,與生俱來。天命,從來無法選擇。”明月夜淺淺一笑,胭脂紅長長裙裾艷光四射。
“你有你的天命,我也有我的。明月夜,我會把夜漣漪平安送到檀香山。”流千樹抿緊雙唇,金色眼眸流淌出璀璨如鉆石般的光芒來,竟然帶著稍縱即逝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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