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赤霄蹙著眉,張著嘴,不可思議道。
火暴與窈娘也都驚詫不已,一時無法接言。
哥舒寒擎著玉杯,用眼角余光瞄著身側的明月夜,而后者正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此時正值皓月當空,赤霄在梧桐苑的露臺上,夜宴晴童子與哥舒寒。作陪的自然還有明月夜、燚族大長老火暴和韓國夫人窈娘。
仲秋已過,已經有微微的涼意。紅色的美人蕉,花朵大多凋謝,只剩下碩大的葉子,招搖動蕩,卻也碧綠養眼。
白日里藏在碧玉梧桐里的七彩鸞鳥,終于等來了溫柔的夜幕降臨。它們輕震羽翼,躍上芭蕉葉,開始委婉歌唱,令人心醉神迷。
赤霄準備了三十年的清涼谷百花釀,與新鮮的炙烤雪菊大銀魚,來寬待貴客。雖然菜肴精致可口,但這宴席上的人,卻各懷心事,一桌美食簡直味同嚼蠟。
“這見鬼的血祭,到底會怎樣?”赤霄忍不住,再次追問晴童子。
“明月夜,本座賜你的鬼怪異聞錄,可讀完了?”晴童子闔著雙眸,語調清淡。
明月夜略一遲疑,輕輕道:“純鈞屠殺蕭家二百余口,連老人和嬰兒都沒有放過,殺孽積怨,若被懂得方術之人利用,可引發血祭,或能召喚七十二精,禍亂人間”
“正神之外,正鬼之外,有七十二精。此鬼天不收,地不管,五岳不御,山海不拘,不從大德,不助真風,好殺好亂,淫邪食血肉,不正之鬼,號曰私神名也。”她微蹙峨眉,不情愿的補充道。
“小十七說得不錯。扶桑國的陰陽師,可驅使百鬼夜行。而東兀的術士,則能陰兵借道。這血祭召喚七十二精,必定會為汴京城帶來滔天大禍。也許,三日后,汴京就會變成鬼城。那么,大燕,也就不復存在了。”晴童子長眉一挑,唇角旋起陰森森的冷笑。
“依先生之言,我大燕…將有滅頂之災?”赤霄握緊手中的玉杯,關節泛著青白,可見心中隱忍用力。
“有人在弈乾宮作法,所以才會有鬼精現身。皇上若不信,便叫來宮人細細詢問。這幾日宮中,是否還有古怪?”晴童子淡淡道。
“不必了,窈娘雖病愈,但又有若干宮人生了怪病。赤霄,晴童子非比尋常,他的話…不會有錯。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作法之人,阻止他!”火暴盯住晴童子,苦笑道:“晴童子,你能找到此人嗎?”
“若為鬼怪,本座可以。但如果是人…難!”晴童子突然睜開了雙眸。他用碧藍的雙瞳掃視著在座眾人。他的眼眸如星空一般璀璨,幽深而清遠,似乎可以看透人心,對視者會心有余悸。
“老白,你更擔心人禍。若有人做局,將我們聚集在一起,不懷好意,便難以掌控,對嗎?”哥舒寒慵懶的伸展著腰背,凝視著晴童子的眼眸。
晴童子低垂了眼眸,冷哼了一聲:“小崽子,有你在,本座能不擔心嗎?”
“本王前來汴京,只為接王妃回府,如此而已。再說,咱們的交易也兩清了。放心吧,本王沒有心思攪局。”哥舒寒玩味道。
“哥舒寒,拿來!”明月夜瞪了一眼他,不客氣的伸出手:“把重明之血交出來,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小十七,你以為你這鬼精鬼精的夫君,能做賠本的買賣嗎?”晴童子不吝嘲諷,揶揄道:“小十三,本座猜你會用血,來換點什么…”
“先生,火爺爺的鴛鴦斷,必須…西涼王之血,才能祛除嗎?”赤霄臉色有些難看,聲音帶著幾分冷意。
“不錯,東兀古墓的千年鬼火加上重明之血。鴛鴦斷可破。”
“喂,你們沒事吧。小老兒什么時候說,要解這鴛鴦斷了。如今,老子的身體十分好,赤霄你不要多此一舉。煩死個人!”火暴不高興的站起身來,窈娘手疾拉住了他。
“死老頭,你若再不祛除毒蠱,很快就會真成了,死的…老頭兒。”晴童子冷漠道。
“西涼王,寡人愿以十五城,求血。可否?”赤霄目光灼灼,盯住對面的哥舒寒。后者似乎無動于衷。
“再加…十五城!”赤霄咬牙道,他的額上已經隱現激動的青筋。
“皇上,本王并不缺銀子,要到賣血地步。”哥舒寒調侃道,一雙邃黒重瞳卻笑吟吟鎖住明月夜,意味深長。
“我跟你…回長安。”明月夜眼神微凜,笑意冷寒:“這樣,你總能度血給師父了吧。”
“不可!”赤霄和火暴同時暴喝。
窈娘焦慮的看著自家一老一小兩個情緒激動的男人,不知究竟該勸不該勸,極其為難。
“哈哈…老白,你把本王誑到這弈乾宮來,想必就為了看這場熱鬧吧…”哥舒寒將手中玉杯里的酒,緩緩啜飲著,重瞳之中,不吝調侃。
“不錯,確實…有趣!”晴童子微笑,露出冷白齒尖。
“一丘之貉,狼狽為奸!”明月夜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她背對著哥舒寒,冷冰冰道:“早就猜到了,你最擅長陰謀詭計。也罷,我跟你,回長安,你救人,行不行?”
“娘子啊,何必如此劍拔弩張?本王不要皇上的城池,也不會以此逼迫王妃回府。本王的血,白送!”哥舒寒笑吟吟道。
明月夜不禁心中一動,但她刻意冷著臉:“此話當真?若有食言,你便是天下最大的烏龜王八蛋!”
“惡毒,惡毒至極。簡直最毒婦人心…”哥舒寒拿起酒翁,瀟灑的揚臂。
一道金色的酒液,以美好的弧線落入明月夜面前的玉杯,酒香四溢,剛剛好,他輕笑道:“上一次,在土庫堡,你說過同樣的話,還記得嗎,十七…”
明月夜不動聲色,梗著脖子冷冷道:“忘記了。”
“放心吧,王妃。本王不但會度血救火長老,還會助力你,找出作法之人。”哥舒寒似笑非笑,故意溫柔道:“十七,只要你歡喜,為夫連性命都可以給了你。何況…是血…”
“嗯,反正也快沒命了…小十三,你還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晴童子不陰不陽,刻薄道。
赤霄暗自咬牙切齒,但終歸不得不客氣的長鞠一禮,低低道:“多謝西涼王。”
哥舒寒手疾攔住,他重瞳微凜,聲音更低沉道:“不必,反正不是為了你。”
眼看這夜宴的氣氛越來越尷尬,窈娘趕忙上前打個圓場:“夜深了,明日還要尋找作法之人,不如今日各位貴客就早早休息吧。王爺,先生,皇上為您二位準備了休息的寢殿。”
“不必了。本王住不慣別人的地方。本王會宿在祁峰雪客棧,告辭。”哥舒寒起身。
他瞥了一眼還坐在那里的明月夜,溫和道:“十七,貪酒傷身,別醉了。明早,梧桐苑見。”
本以為,他會強行帶自己一起走,始料未及的明月夜,心中畢竟泛起微微波瀾。雖未起身,終歸忍不住道:“你的傷,記得換藥…”
哥舒寒并未回頭,但邃黒重瞳輕染一絲寵溺,紅艷的唇瓣旋起魅惑一笑。他轉身離開,悄然無聲。
赤霄有些失神,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火暴一把攥住手臂。后者用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傻小子,什么都別說,說什么你都是幫哥舒寒…懂嗎?”
“小十七,你陪本座在這弈乾宮里轉轉,可好?”晴童子緩緩起身,笑得別有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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