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阿九,你是狼王,怎能如此不注意形象?”明月夜無奈的擦著手背上的狼口水。
她喃喃自語:“真想洗個熱水澡啊,哪怕擦擦臉也好。這兒的冬天,比長安的又干又冷。想必,沒凍死自己,也先要被自己臭死了。真不該,放棄那桶浴水。”
雪狼王愣了片刻,碩大的狼臉上突然露出神秘笑容。它一口叼住她衣服,硬拽著讓她跟隨自己,往營外走去。
“喂,你干什么?”她幾乎被雪狼王拽了個趔趄,它力量巨大,她不得不跌跌撞撞跟著快步前行。
雪狼王顯然十分不滿意明月夜步行的速度,它哼了一聲,在她身畔蹲下,示意她攀上自己寬闊的后背。
明月夜一時覺得好玩,便輕輕爬上雪狼王的背。
她抱住它強壯的狼頸,輕聲在它耳畔調侃道:“阿九,莫非你要帶我出去玩?可你的傷還沒好呢…”
她話音未落,雪狼王一個狼躍,猶如一道蒼白色閃電,馱著少女一下就飛過一隊守衛兵士的頭頂。他們穿過營門向遠山方向疾馳而去。僅留下目瞪口呆的守衛,和樹杈上正與金羽血雕斗智斗勇的流千樹。
“喂,你傻了啊?那豁牙老狗子劫持了軍醫,你還愣著等死啊?”流千樹一邊躲避著猛禽的攻擊,一遍狼狽的朝著守衛翻著白眼,斥責道:“還不去追啊?都沒影了。鉤嘴子鳥,你有完沒完啊!”
守衛隊長最先醒悟,他推了推身邊的兩個兵士,大喝:“你們都傻了啊,還不快追。狼王若有閃失,我們全得被將軍活埋。趕緊追,我去稟告統領。”
兵士們望著,連狼毛都已不見一根的遠山方向,面面相覷,實在不知所措。追?追個屁。
那邊,雪狼王馱著明月夜,一路疾馳半個時辰。他們途徑兩側有巨大的枯木與山石,都以流星般的速度,在狼王身畔一閃而過。它的速度實在太快,呼嘯而寒冷的空氣,幾乎凍僵了她的肌膚,令她根本無法睜開眼睛。
只待它速度平穩下來,她才敢緩緩睜眼,一時也竟為眼前景色驚艷不已。
他們身在一座積雪的山坳中,那里遍地長滿了銀色楓葉般的植物。纖細的枝蔓頂著薄薄的清雪,映著遠方漫山遍野的玉樹銀花,讓人猶如身在一個素白晶瑩的人間仙境。
山坳之中,有一處小小的水洼,旁邊有棵孤零零的干枯瘦樹。最奇的還是那泊水,薄薄的淺藍,冒著裊裊熱氣,散發著一股溫熱微甜的味道。
“溫泉?”明月夜驚喜的聲音帶著激動顫音:“阿九,你為我找到了一個溫泉?”
她狠狠抱住雪狼王的脖子,親昵的用臉摩挲著它的狼臉。那巨大的野獸露出靦腆的溫柔,它認真的用鼻子一個勁兒,把她往水泊那邊頂著,然后又踱到不遠處蹲臥下來,背著臉打起瞌睡來。
這是一匹正人君子的大野狼。真比它主子強上何止千萬倍。明月夜暗暗稱贊。
自從離開長安,明月夜從未如此開心。她展開澄凈而舒心的笑,眸子里暗暗泛起溫熱的酸澀,為這受傷的巨獸竟有著細膩的溫柔。
褪去軍醫的醫服,僅留月白繡銀線的訶子和褻褲。當明月夜把自己輕輕侵入溫暖的水面下,讓柔和的水波撫摸著她的肌膚,萬千個毛孔都在熱氣氤氳下,盡情舒展開來,她滿足的嘆息著。
她用手指梳理著浸濕的長發,仰望著湛藍的天空,映著遙遠的皚皚雪山。此時此刻,除了她和瞌睡的雪狼王,那孤獨的小樹,那遍地的銀葉,都無欲無求的如水墨畫般,靜謐著陪伴著她。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凝固了,天地間只剩這泊純凈之水,一切紛爭、糾結與掙扎,暫時融化在片刻安然之中。
“便這般死了,也好。”她苦笑著。
她讓自己整個人,都潛游在溫泉之中。她緩緩游動著,不多時手指和足尖都溫暖柔韌起來,唯有心尖一隅,依舊酸麻苦澀,寒氣迫人。
原來,暖不過來的,始終一顆被失望刺痛的心。
這時,一只雪白的小猴子跳了出來,身后跟著一只更大的母猴,它略帶一些遲疑,卻也緊跟著小猴子。
明月夜仔細一看,原來竟是,自己從胖廚子手中救下來的那個小家伙。她給它治療了傷口,把自己的干糧分給它吃,最后,又把它悄悄從后山放走了。想來,它找到了回家的路,也找到了自己的母親。
小猴子跳到明月夜身前,她摩挲著毛茸茸的猴頭,它歡喜的又跳又叫。
母猴本來還有幾分害怕,但見少女溫和親切,遂而也大了膽子靠近過來。它把藏在身后的,用大樹葉裹的包裹,捧到她面前。她輕輕打開,竟是幾枚晶瑩剔透淺粉色的果實。
“給我的嗎?”明月夜驚喜的問。這果子看起來嬌艷欲滴,聞著有淡淡的清甜。
母猴子顯然聽懂人語,它點點頭,把包裹往少女面前又推了推。小猴子則干脆拿起一枚野果,直接放在了她手中。她遲疑品嘗,果然酸甜可口,便大膽的直接吃掉整顆。
她親昵的捏捏小猴子的毛臉:“謝謝你,好好吃哦。”
小猴子高興的在少女身邊蹦了幾蹦,被呲牙的母猴拍了拍腦袋,然后又抓進自己懷里。母猴退后了幾步,看看遠遠的天際,又看了看她,用爪子指指天空。
明月夜以為母猴在跟自己告別,遂而友好的向白猴母子揮揮手,叮囑道:“以后出來玩要當心,不要再迷路哈。”
母猴也以為少女聽懂了自己意思,這才放心的駝起小猴子,靈巧輕快的在雪地上飛奔而去。
“阿九,原來雪山的動物都這么聰明呢。”明月夜一邊吃著野果,一邊對雪狼王說。
后者不屑地呲呲牙,顯然對猴子的智商并不認可。沒有吃掉它們,完全是因為她喜歡這東西。而且,猴子太柴,沒啥嚼頭兒。
不知不覺,天空又開始飄雪。大片大片的六角雪花從蒼穹盡頭散落,猶如天女撒下的玉白花瓣。于是遍地銀葉,更披上了透明的冰瑩外衣,折射出神奇的七色幻彩。
當第一片雪花落在雪狼王鼻子上,它警惕的睜開眼睛,望了望陰沉起來的天空,果斷的跳起來,卻看見明月夜正在溫泉中漂洗著自己的醫服。她稍露溫潤瑩白的肩膀,臉頰因為熱氣渲染著微醺的紅。
它不安的站起身徘徊著,低聲狼嚎提醒著她潛在的危險。
下雪,這么大的雪,在雪山意味著很大的麻煩。
“你幫我把醫服掛在樹枝上…”她把干凈的醫服團成一卷,丟給岸上的雪狼王:“很快,衣服干了我們便回去…”
話語未了,明月夜只覺一陣眩暈,她勉強想抓住岸上垂落在水面上的樹枝,但身子卻軟綿綿半伏在岸上,一時間竟然暈了過去。
雪狼王快若閃電,及時叼住了她一縷長發,但費力半日,卻根本無力將水中的女子往岸上拖動半分。她的衣服沾滿了水,加上它受傷未愈,體力遠遠不如之前。一時間,遇到強大阻力的狼王,郁悶得直哼哼。
僵持片刻,風雪漸漸大了起來,天色漸漸陰暗,它焦躁的從齒間發出嗚咽的低吼。
恰在此時,一匹高頭黑馬疾馳而來,由遠而近。當雪狼王看到那披著黑色豹皮大氅男子,從風帽里露出一張氣急敗壞的俊臉,總算舒了口氣。
白兔在岸邊揚起前蹄,踏起一片風雪,不客氣糊了雪狼王,一頭一臉的樹枝雜草和雪片,它心里詛罵著。
吃雪吧,讓你這混蛋老狼沒事找事,帶著這混蛋主子的女人到處亂竄,害得老子還得在這種鬼天氣出門來,白兔怒氣沖沖。
雪狼王被大黑馬的挑釁,幾乎氣炸了肺,呲著牙低吼著威脅著對方,可嘴里卻不敢松半分勁兒。
等著吧,等著老子得空了,再啃死你!阿九在心里哼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