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層層疊疊的仙宮,好像被將要落山的夕陽鑲上了萬丈金邊。
“這里就是金宮了。”
陸從夏懷疑老祖是特意讓樓船趕在這個時間段到金宮的,“它是我們太霄宮百個外宮之一,一早一晚,在朝陽和夕陽下,都會被鑲上金邊,所以,又名金宮。”
“確實很漂亮。”
站在船舷邊,透過有些稀疏的云層,陸靈蹊看著這個金宮,非常給面子的夸了一句。
“在凡世,因為一早一晚的異像,它擁有無上地位!”陸從夏笑了笑,“它是太霄宮建在凡世的唯一道宮。”
“…噢!”
看著下面官道來來往往的馬車和人流,陸靈蹊剛要再夸幾句,就見數道遁光,以極快速度在云下飚過。
“神仙!是神仙!”
被驚動的人們,驚訝抬頭的時候,沒想到不僅看到了在天上飛的仙人,還在云中隱隱看到了仙家樓船。
“神仙保佑!保佑啊!”
在自家仙宮不遠的地方顯出仙家道法,被虔誠的凡人發現,當然要給點好處。
可是,那幾道穿著太霄宮月白法服的遁光,卻沒有一點停留。
陸從夏的眉頭攏了攏,正要報給老祖陸岱山,一直未出的老頭卻已一閃而下。
只見他一幅仙道骨的樣子,衣袂飄飄,似慢實快地一甩袍袖。
所有伏跪在地的人,好像都被一陣靈風從里吹到外,原有的疲憊和舊疾好像在傾刻之間,都被那股子仙風吹沒了。
哎呀呀!
“多謝老神仙,多謝老神仙,多謝…”
“免禮!”
重往樓船回的陸岱山沒有回頭,只朝下再一甩袍袖,以靈力把眾人托起來,“我等之緣,只在這一瞬,都起吧!”
他再沒管下面的凡人,只朝樓船連打數個手印,天上的浮云驟聚,掩住樓船形跡。
此時若再有凡人看天,只會看到一塊巨大的云團在快速移動。
這種情況,不會被人注意。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會以為云去的某處要變天了。
“師伯!剛剛…”
陸岱山微一抬手,阻住凌霧等人的問訊,“是刑堂弟子,應該有急事,你等不必在意。”
真是刑堂弟子嗎?
就算真有急事,他們的速度,也比不過本門元嬰長老的速度?
太霄宮這么大的樓船在這,別人不在意,難得本門弟子也…
陸靈蹊在陸從夏等太霄宮弟子的眼中看到疑惑,忍不住懷疑這老頭在跟他們粉飾太平。
“應該是什么地方有事了。”
陸從夏在老祖閃身再回三樓后,朝陸靈蹊露了個笑,“太霄宮轄地二十五萬里,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事。”
“那是肯定的。”
陸靈蹊當然不會去追究,太霄宮的事,與她又沒關系。
“那邊的交換會開始了,要不,我們也去轉轉?”
“好啊!”
到人家做客,要有客人的樣子,陸靈蹊很乖覺。
此時,樓船上,其實大部分修士都不知道剛剛的插曲,大家在這里,開著各種小交換會,交好想要交好的人。
“林蹊!你過來一下。”
葉湛秋從通鋪中出來,朝她招手。
陸靈蹊頂著葉家某些人瞟來的目光,笑著跟他轉到另一邊,輕聲傳音道:“葉大哥,你是要走了嗎?”
“是!”
被她猜到緣由,葉湛秋沒什么意外的,隨出一個霧結界,“憑這樓船的速度,再有七天,就能到太霄宮了。”
已經脫離宗門脫離葉家,再去太霄宮,就擎等著再被拎回去吧!
奇怪島有得,宗門不敢說,但葉家…,這些天,他都不知被人勸過多少遭。
“我是不會再回去了。”
再回去,他拼死拼活得的東西又要再交大半。
葉湛秋如何愿意?
“可是這些天,你也看到了,葉湛竺幾個人盯我盯得很緊!”
他沒什么朋友,只能朝對他最有善意的女孩求救,“好在現在到了太霄宮地盤,他們允許我自由活動了。”
陸靈蹊沉默一瞬,“…你想讓我怎么幫?”
這一路上,好多散修都陸續離開了,葉家把他看得緊,也很正常。
“今晚差不多丑時,就會到素暭山。那里山高林密,是低階修士的樂園。”
危險的地方,葉湛秋也不會去,“到時候,麻煩你,幫我稍阻一下葉湛竺,只要他沒第一時間追我,其他人,都追不上我。”
阻人,倒是沒什么,但是…
陸靈蹊想了又想,“葉大哥,你想過,散修和宗門修士的區別嗎?”
如果這人能把劍林暴露出來,能不藏著掖著,展現自己真正的實力,葉家未必就不會重視他。
還有太霄宮…
“我們千道宗有演功堂,守擂的,闖擂的,宗門弟子在彼此的切磋中,尋找自身不足,你…”
“我不一樣。”
葉湛秋打斷她,“我靈根資質普通!葉家老祖葉琛也不是陸家老祖陸岱山。”
劍林在他手中,就那么厲害了,那老祖葉琛定然會想,要是劍林在更厲害的葉湛岳手中呢?
他的寶貝,最后都會成為別人的。
“我堂兄葉湛岳,能在短短幾年里重回筑基中期,你知道,葉家對他傾斜成什么樣了嗎?”
葉湛秋苦笑一聲,“他身上掛的三個聚靈佩,有兩個,曾是族中另外兩脈祖傳的。”
什么?
陸靈蹊再不勸了。
“丑時是吧?我記住了。”
她這樣跟他說,“不過,我聽說葉家是僅次于陸家的南方第二世家,素暭山如果也有葉家的人…”
“我不會在素暭山呆。”
葉湛秋低聲道:“我只是想讓葉家的人以為,我會去素暭山。”
這樣啊!
陸靈蹊點頭,“我們千道宗地域廣闊,東臨北海,南有赤水,西有阿山,北有冰原,相比于他地,也更安全些,如果可以,你可以到那邊轉轉。”
“…好!”
兩人從結界出來,周身索繞的,果然還是那幾道熟悉的神識。
陸靈蹊走向朝她招手的南佳人,葉湛秋干脆就走向堂兄葉湛岳。
“人家是一家人。”
南佳人面上含笑,其實有些咬牙切齒,低聲跟不省心的師妹道:“你給我安生點,這幾天,都不要再跟葉湛秋接觸了。”
就要到太霄宮了,葉湛秋如果要跑,就得抓緊時間。
她真怕這個笨蛋,還念于當初那什么春草蟲的提醒,去管葉家的事。
“我哪有不安生?”
陸靈蹊真是服了這位師姐,“說說話都不行嗎?”
葉湛秋可能是救了她一家的人,雖然這份‘救’,是他無意所為,但她承情!
奇怪島能讓這么多人進去,樂機門能逼得陰尸宗主動跟無相界各宗約談,也是人家秘密提醒呢。
雖然限于自身條件,葉湛秋對奇怪島了解的也不是很多,但陸靈蹊覺得,這一世,因為有他的秘密提醒,無相界有無數人在受益。
這樣的人不幫,那她幫誰?
幫那個,只唯利而‘上’的葉家嗎?
“嗬!葉湛岳沒你想的那么蠢!”
南佳人真是被自家師妹氣死,在外人看過來時,面上含笑,卻暗里傳音道:“葉家其他人,會因為要到太霄宮了,放松對葉湛秋的管制,可是葉湛岳——只會更關注!”
也就自家這個小傻子,念于當初的情份,一直照顧葉湛秋。
“有多少散修,想進宗門?有多少散修,想找個世家靠著?”
南佳人其實也很不理解,資質普通的葉湛秋,干嘛非要離開家族,離開宗門。
“背棄宗門,是為不忠,背棄家族,是為不孝,不管這中間葉湛秋曾受過多少委屈,至少少時,他受過家族庇護,長大,受過宗門庇護。”
離開,就是最蠢的方法。
“你若真當他是朋友,就當勸他重回葉家。”南佳人覺得師妹在奇怪島后幾個月沒去尋找機緣,也有葉湛秋的原因在,“明白散修沒明師指導,沒有丹藥供給,就算想買,也要靠運氣,他們的路大都走不長。”
陸靈蹊懶得反駁,要不然,師姐針對的就不止是葉湛秋了,還會再長篇大論,把她啰嗦死。
“奇怪島里,他總采過幾株靈草,把那東西敬上去,尋個庇護,以后安安生生當個普通卻平安的世家子,不是挺好嗎?”
修仙界心有天高,限于靈根資質,命卻只有紙薄者比比皆是。
這樣的人,大都會隕在外面,便宜別人。
“…嗯!我也是這樣跟他說的。”陸靈蹊真是敗給自家師姐了,“你沒看,他都去找葉湛岳了嗎?”
被老白鶴魔功吸過靈的葉湛岳,雖然看上去,似乎還是以前那個爽朗仗義的人,可是,陸靈蹊不知為何,在偶爾對上眼時,總覺得他的笑容里,另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么快就把修為追上來,固然讓人敬佩,可戴著三個聚靈佩,他想過,那東西從哪來嗎?
應該是想過的。
只是,他是得利者。
送到手的好處,他理所當然地占著。
南佳人看了眼相談正好的兩兄弟,到底閉嘴了。
“你找林蹊干什么?”
葉湛岳笑問堂弟。
“跟她說聚元丹的事,本來,我要用靈草跟她換幾瓶聚元丹。”
筑基修士增長靈力的丹藥,并不好買,葉湛秋撒謊不打草稿,“她是隨慶前輩的愛徒,聚元丹正常都是中品的。”
有過一世經歷的他對太霄宮也不感冒,是因為,真正需要聚元丹增長靈力的普通弟子,其實宗門配給少的可憐。
像堂兄這樣靈根資質好的天才弟子,宗門卻又恨不得,給他們最好的。
他想得一粒中品聚元丹而不得,堂兄每月卻整瓶整瓶地領。
“但現在,我要…,就不跟她換了。”
葉湛秋看向堂兄,“堂兄,我跟你換行嗎?”
靈根資質好的堂兄,不愿服用過多的丹藥,只怕丹藥中的丹毒影響他以后的進階,所以,他的宗門配給,也向來跟家族換更合用的靈石和符箓。
上一世,沒多少靈石的葉湛秋,只能遠遠看著,這一世,他想在臨走之前,從他手上,親自換一些出來。
葉湛秋從沒想過,跟唯一的朋友換,因為他知道,哪怕林蹊自己不用,可她還有兩個靈根資質也甚普通的父母。
他不怕丹毒,解丹毒的石生花長在什么地方,他清楚的很。
上一世,那些石生花就助了他,這一世…自然還是他的。更何況,中品聚元丹比下品聚元丹的丹毒少了一倍不止。
“換聚元丹?”
葉湛岳的目光閃了閃,摸出兩瓶遞過去,“我才進階筑基中期沒多長時間,所以,聚元丹也不多,這兩瓶每瓶十五粒,也是中品丹,你看著給我靈草吧!”
葉湛秋每瓶都看了一下,欣喜不已,“多謝!”他遞過一個儲物袋,“里面的靈草,雖然只是一、二百年的,可是量大,你看看。”
葉湛岳把神識透進儲物袋,鎖靈的玉架上,躺著一顆又一顆靈草,他隨意地數了數,揣進懷中。
兩人互換東西的樣子,葉家其他人當然也看到了。
有葉湛岳在,他們倒是不好再瞅下去。
回頭看了族人一眼,葉湛岳傳音給身邊的人,“湛秋,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要走了?”
什么?
葉湛秋心下一跳。
“別否認!”
葉湛岳看向遠方最后一抹夕陽,接著道:“找林蹊,你是想讓她幫忙,讓你逃吧?”
“堂兄…你誤會我了。”葉湛秋攥緊了拳頭,逼著自己以正常的聲調跟他說話。
“是嗎?”
葉湛岳笑了笑,“我原想著,如果你承隊,現在就可以走。”
葉湛秋一呆。
“現在,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要走嗎?”
要走嗎?
當然!
葉湛秋偷偷用神識關注了沒看他們的葉湛竺幾個,‘咕’的一聲,咽了一口吐沫。
他好想馬上說,他要走。
可是…
“你找林蹊,想過竺弟幾個發現你逃了后的反應嗎?”
強扭的瓜不甜,心不在家族,留下又有何用?
葉湛岳更不想葉家跟那個氣運無雙的女孩對上,“要走,現在就走吧!有我在這里,不管是老祖,還是竺弟他們,頂多生一段時間的氣,卻不會把我怎么樣。”
是真的?
“謝堂兄!”
葉湛秋忙塞了一個大玉盒過去,貼著船舷,一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