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著夢里顧祥文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霍紹恒的臉色漸漸鐵青。
他沖出自己的艙室，往監控室一路狂奔。
船艙外墨藍的海面隨風蕩漾，倒映在海里的明月和星辰被海浪拍打得破碎不堪，如同一顆顆珍珠一樣散落在海水深處。
轟然推開監控室的大門，霍紹恒終于收住腳步。
他平息了一下急喘的呼吸，在門口站定。
監控室的人嚇了一跳，一齊扭頭看著大門的方向。
這個時間段輪到宋錦寧跟這些專家一起操作機械手臂，趙良澤還在這里陪著他們。
見霍紹恒突然闖進來，趙良澤忙走過來說：“霍少，你才睡了三個多小時，不多睡兒？”
霍紹恒搖了搖頭，盡量平靜地說：“不睡了，你去睡吧，我看著這邊。”
趙良澤忙說：“我也不困，霍少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準備抓取潛艇了！”
霍紹恒看了看手表，從他們開始打撈，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一個小時了。
“已經開始抓取了？”霍紹恒走了過去，站在專家背后看著操縱機械手臂的顯示屏，“潛艇周圍的狀況都檢測到位了？”
宋錦寧站在他身邊點了點頭，“都檢測過了，并沒有異常金屬物出現。而且這里的海溝那么深，目前沒有國家具備技術手段在這里的海床上埋炸藥。”
霍紹恒緩緩吁出一口氣，看著顯示屏上機械手臂不端翻轉運動，像是一只鋼鐵大手在海水里不端開闔，攪得那一片海水漸漸渾濁。
珊瑚被攔腰斬斷，散落在海床上，紅色大海星一動不動，隨著被撞翻的礁石飄于遠方。
藍紫色電鰻躲得遠遠的，只有數只丑陋的安康魚在水里一動不動，頭頂伸出一支鰭，鰭頂跟電燈泡一樣閃閃發光。
箱型水母在安康魚一閃一滅的燈光中若隱若現，漫長的觸須在海水里飄來蕩去。
此情此景，如夢似幻。
霍紹恒緊緊盯著那支機械手臂，看見它終于完成了定位，底端五個機械大手指唰地一下張開，帶起陣陣海浪。
就在翻滾的浪花中，這五個機械手指忽地一下收攏，牢牢握住了海床上潛艇的上半部分。
然后五根機械手指頂端倏地伸出五根雪亮的鋼刺！
這是用最堅固的硬質合金制成的鋼刺，可以瞬間穿透潛艇的水泥外殼，刺入潛艇內部固定，方便打撈。
而且這五根鋼刺中間是空心的，可以順便在潛艇內部對里面的空氣進行取樣分析。
就在大家緊張地注視中，這五根鋼刺從不同角度刺入了潛艇外殼。
呲——！
一連串刺耳的雜音從監控器里傳出來。
這種刺耳的程度，比用鋼銼打磨鋼鋸的聲音要難聽一百倍。
心臟弱一點的人此時臉上已經褪去血色，蒼白如紙。
但幸虧時間不長。
沒多久，刺耳的鉆頭聲消失了，那五根鋼刺慢慢刺穿潛艇外殼，將潛艇牢牢抓握固定。
“升降機準備。”
“動力機組準備。”
“繩組準備。”
隨著一連串指令發出去，將潛艇往上抓取的準備已經就緒。
同時，鉆入潛艇內部的鋼刺已經把潛艇內部的空氣樣品送了上來。
宋錦寧迅速接手了這方面的分析。
她把從鋼刺里傳送上來的空氣樣品輸入到儀器里，還沒開始全面分析，就聽她的分析儀器發出嘀的一聲響，分析已經完成了。
不到一秒的時間。
宋錦寧臉色頓時比剛才聽見鋼刺鉆頭的聲音還要差。
這么短的時間就出了分析結果，不是她的儀器特別棒，而是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潛艇里面的空氣成分非常單純，單純到分析儀發揮出理論上的最快分析速度。
換句話說，潛艇里的空氣只有一種有效成份。
無論什么條件下，如果一個密閉空間里的空氣只有一種成份，那意味著這個空間就是個“死亡空間”。
她的手顫抖著，摁在了空氣分析儀上，看見上面出現一個大大的化學分子式——N2。
N2，氮氣。
這個潛艇里面充滿了氮氣！
密集到別的成份幾乎可以忽略。
宋錦寧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將第一根鋼刺里面傳上來的空氣樣品移走，清空分析儀，然后開始測量從第二根鋼刺里傳上來的空氣樣品。
跟前面幾乎一模一樣，空氣分析儀上出現的也是N2！
接著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全是N2——氮氣。
到了這個地步，宋錦寧已經無法再說服自己了。
她扭頭看著還在進行監控的裝備專家們，沉聲說：“…潛艇里面充滿了氮氣，沒有別的成份。”
“氮氣？！你沒搞錯？全部是氮氣？！”
裝備專家們幾乎驚呆了。
這是什么操作？
哪里來的氮氣？
又是如何進到潛艇里面去的？
潛艇里面如果氧氣稀薄，他們完全可以理解。
但不僅沒有氧氣，也沒有二氧化碳，而是充滿了精純的氮氣，就很有些奇怪了。
他們可以斷定一點，潛艇里面精純的氮氣，絕對不是自然存在的，肯定是人為。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霍紹恒聽見宋錦寧確認了他的猜想，心里還是空蕩蕩的，就像從萬米高空往下跳傘時候那種強烈的失重感。
“…那里面…肯定是沒有活著的人了。”一個專家回過神，感慨說道。
他們本來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里面可能有活著的人，這樣就可以跟他們好好交流一番。
可惜，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
霍紹恒的眼睛又酸又澀，眼圈瞬間通紅。
趙良澤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低聲說：“…節哀。”
霍紹恒艱難地揚起頭，將快要流出來的淚水咽了下去，聲音格外低沉渾厚：“沒事，繼續。”
專家們面面相覷，但大家都不是八卦之人，很快收回視線，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宋錦寧惋惜地搖了搖頭，回頭看著霍紹恒，小聲說：“…你打算怎么跟念之說？”
霍紹恒面沉如水，背著手走到監控室的窗前站定，看著窗外的茫茫夜色，過了一會兒，說：“等潛艇打撈上來再說。”
也許里面沒有人呢？
又或者里面的人沒有顧祥文呢？
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會放棄希望的。
宋錦寧卻知道霍紹恒只是在習慣性謹慎。
但結果已經預定，不管他承不承認，都在那里。
她回身看著分析儀，突然說：“既然那機械手臂的手指鋼刺是空心的，能不能把針孔攝像頭放下去，順便拍一拍潛艇里面的情況？”
“不行吧？針孔攝像頭雖然號稱‘針孔’，但那是指拍攝孔徑，真正的體積相對于機械手臂的手指鋼刺來說，還是太大了。”一個裝備專家否決了宋錦寧的提議。
不然的話，他們早就在機械手臂的五指鋼刺上直接裝攝像頭了。
趙良澤卻心里一動，忙說：“我有一個特別定做的針孔攝像頭，跟別的針孔攝像頭不一樣，特別小，說不定可以試一試。”
這是他們特別行動司給外勤人員配備的特殊裝備，比市面上那種一元硬幣大小的“針孔攝像頭”不知要強多少倍。
而趙良澤的這個“針孔攝像頭”，不僅是字面意義上的針孔攝像頭，而且被他加裝了AI系統，具備簡單的自我操作識別功能。
換句話說，這是一個“智能針孔攝像頭”，或者說，是一個喜歡無孔不入到處偷窺的小機器人_。
這是今天的第二更：第1391章《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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