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半?”霍老爺子皺著眉頭將那張銀行通知單拿了過來,低著頭看了好幾遍,“你確定是拍賣到最好的價位?”
“…專業拍賣行,我親自委托,如果敢從中作梗,他們也不要再國內做生意了。”霍紹恒往后坐到沙發上,一只胳膊搭在沙發背上,很是悠閑的樣子。
霍老爺子默不作聲,又看了他幾眼。
“你如果不信,去讓人查查這些房子的市場價是多少,就知道是不是最好的價格。況且只有一天時間,小范圍的拍賣,您還想怎樣?”霍紹恒說得很詳細,也很坦率。
哪里有最好的價位?都是相對的而已。
“小范圍?這樣不好吧?”霍老爺子慢悠悠地說,“如果來的人不多,拍賣行怎么可能拍出最好的價格?”
霍紹恒點點頭,“好,那我把錢給人家退回去,要求拍賣行再在全國,甚至全世界打廣告,在網上拍賣,全世界的人都能競拍,這樣可以了嗎?夠最好價位了吧?不過您確定要所有人都知道這些房子是怎么回事?知道您的紅顏知己在短短十幾年就擁有億萬身家?”
霍老爺子剛要說好,抬頭看見霍紹恒面無表情,心里一愣,很快明白過來,馬上反對:“當然不行。怎么能公開拍賣?!”
“是啊。您既然反對公開拍賣,那這個價格就是最好的。”霍紹恒站了起來,“您要是不反對,我明天就把這些錢給軍部的賬號匯進去。”
霍老爺子只好把銀行通知單交還給霍紹恒,不滿地問:“那還有一半怎么辦?”
“兩個辦法,一個是讓章楓把剩下一半財產全權授權給章寶辰,我們繼續拍賣。”
“那另一個呢?”霍老爺子明顯知道第一個辦法現在行不通。
如果章楓愿意賣,早就授權給章寶辰了,至于只給他一半?
霍紹恒背起手,“另一個辦法,她就欠著,到時候多加幾年徒刑。”
霍老爺子眼角的紋路更深了,他的嘴抿得緊緊的,鼻子兩旁的法令紋深得像兩條溝壑。
“多加幾年?她年紀不小了,再多加幾年,還能活著出來嗎?——不行!”霍老爺子終于出聲反對。
“那您說怎么辦?”霍紹恒彎腰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要不您去找章護士長再商量商量,勸一勸她?”
可是他不能兩手空空去見章楓啊…
霍老爺子想了又想,長嘆一聲,說:“要不這樣吧。紹恒,你把剩下的錢給她還了,等這件事結束之后,我讓她再把錢還給你。”
“您確定?”霍紹恒勾了勾唇角,“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錢。如果我借出去了,以后收不回來怎么辦?”
“不會的,不會的,我命令她,她不會不聽。”霍老爺子拿出上將的姿態,“那就這樣吧,你先還上。”
“不行。”霍紹恒慢悠悠地反對,“除非章護士長用她剩下的那一半財產做抵押給我,我才幫她還債。”
“剩下一半財產抵押給你,跟她自己還有什么差別?!”霍老爺子終于怒了,“這么多年,我把你祖母的基金收益都是原封不動轉給你,現在要你幫個忙你都不肯…”
“祖父!”霍紹恒臉色也沉了下來,“您終于開口了。我一直在等,等您什么時候會開這個口。”
“我…”霍老爺子嘴唇翕合兩下,想再說些什么,卻發現無論什么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一直在想,您跟章護士長的事,要鬧到什么程度才肯罷休。”霍紹恒抖了抖身上的大衣,抬起胳膊穿了進去,一邊說:“難道真要別人笑話,祖父找女人,孫子買單?”
霍老爺子被氣得七竅生煙,一拳捶在沙發背上,“胡說八道!說得這么難聽!什么找女人!章楓是外面那種上不了臺面的賤女人嗎?!”
“在我眼里,她連外面上不了臺面的賤女人都不如。”霍紹恒半昂起頭,“那些女人至少還有自知之明,可章楓,就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怎么寫。”
“你怎么能這么說她?你祖母要是聽見她親手帶大的孫子口出惡言,在九泉之下都不會安穩。”霍老爺子只差指著霍紹恒的鼻子罵了。
“我從來只說實話,您不能因為實話不好聽,就說是惡言。”霍紹恒如果真的要跟辯論起來,口才也不亞于顧念之。
再說這些話藏在他心里很久了,此時不吐不快:“在這個家里,自從祖母生病之后,她就成了管事的幕后女主人。祖母去世十八年,這個霍家就改姓章了。她氣死祖母,借我們霍家的勢在外面攬財,插手軍需,洗黑錢,樁樁件件,哪一樣拎出來她都洗不清。”霍紹恒抱起胳膊,眉眼冷峻蕭然。
“我說了是我先對不起她,她能有什么錯?”霍老爺子一直歉疚的就是這一點,如果那一天晚上不是他喝醉了酒,何至于跟她春風一度?
后來這些事,都是當初那一晚的錯…
霍紹恒點點頭,“您這什么意思?因為您有錯在先,所以她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無辜少女,一點錯都沒有?——祖父,您對她真是不一般。您是犯了錯,但這并不能改變她也有錯的事實。她不僅有錯,而且有罪。”
“你這么說,也是在罵你祖父我了?”霍老爺子還企圖維護章楓,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冷笑,“你祖父不是東西,你又是什么好的?!”
“我也很遺憾,但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就跟我無法改變您和父親是我的親人的這個令人遺憾的事實一樣。”霍紹恒說出這種話,已經是要跟霍老爺子和霍冠辰決裂了。
霍冠辰一直在門口站著,沒有說話。
眼看祖孫倆在屋里吵了起來,他才推開門走了進來,對霍紹恒嚴厲地說:“紹恒!你怎么用這種語氣跟祖父說話?!”
“我說錯了嗎?當初要不是祖母活著的時候有意壓制章楓,她早就把她跟祖父的私情捅出來了。父親也是知道。”霍紹恒看了霍冠辰一眼,轉頭又對驚呆了的霍老爺子說:“祖父,您以為,以您的手段,這段丑聞能瞞這么久?而且瞞得滴水不漏?!您以為,如果這段丑聞當年就爆出來,您最后還能爬上軍部最高委員會二把手的位置嗎?”
“你你你…你說什么?!”霍老爺子簡直如同被五雷轟頂,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你說你祖母…你祖母…活著的時候…就知道…我跟她…”
“當然。不信的話,您可以親自去問章楓,她最清楚。”霍紹恒極力忍耐著,放慢了語速,“祖母自從臥病在床,章楓就開始不斷在祖母面前‘露馬腳’。您知道對于一個重病的女人來說,突然知道自己愛了一輩子的丈夫原來早就出軌,并且在外面有了私生子,是什么打擊嗎?”
霍老爺子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內心受到重大沖擊,雙眸不受控制地涌出淚水。
兩腿軟得厲害,他站都站不穩了,只得扶住沙發椅背,靠在那里。
他一直認為自己沒有對不起妻子,哪怕當初醉酒的時候跟章楓有過一夜的關系,但那時候他完全不喜歡章楓,只是一個錯誤而已。
后來跟章楓有了感情,也是妻子去世之后的事。
他沒有想到,妻子原來早就知道了知道這一切,這倒是可以理解,她為什么要在遺囑上加那么一筆了。
腦海不斷回想著妻子的樣貌,想著她的一顰一笑,哪怕是她后來病重到脾氣乖戾的樣子,他都一遍遍回想。
他當然愛過自己的妻子,他們是彼此的初戀,又在一起三十多年,感情一直很好,直到那一年她生了病,章楓介入到他們之間…
“章楓是沒有親自動手讓祖母去死,但是她的手段,比親自動手還要下作百倍。因為她摧毀的是祖母想要活下來的希望。”霍紹恒一字一句地說,要把當初祖母過世時候所有的難過、遺憾、痛苦和不堪,全數讓面前的這個男人知道。
他應該知道,他不配一個女人那么深切的愛。
他應該用他的余生懺悔,而不是企圖跟這個氣死他妻子的女人結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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