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爺子情況很穩定,葉清秋在病房里陪了兩個小時。
“這里有人守著,你回去休息。”
厲庭深一直在她身旁陪著,在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手表之后,終于沉聲開口。
葉清秋搖搖頭,不肯走。
病房里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醫療器械發出的聲響就變得格外清晰。
良久,厲庭深從沙發上起身,走到了她身邊。
“起來,我送你回去。”
葉清秋臉上閃過不耐,“你有完沒完?”
厲庭深凝視著她頭頂被圈在光圈里的發絲,神色淡漠,“不是說要去薄奶奶家過中秋嗎?”
葉清秋的臉色頓時一僵。
腦袋“轟”地一聲炸開。
臨臨?!
察覺到她瞬間變得僵硬的身體,厲庭深斂眸,嗓音暗啞。
“爺爺這里有人守著,你大可以放心,既然承諾了要跟他們一起過中秋,就不要讓人一直等著你,這樣不好。”
頓了頓,厲庭深緩緩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我送你過去。”
“不用!”
葉清秋像是被什么刺到,突然站起身,甩開了厲庭深的手。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夸張,她眸子閃了閃,轉了口氣。
“我是說…我自己回去。”
厲庭深抿著唇鎖著她掩飾不住緊張的臉,沉默須臾又啞聲道:
“…我就只送你過去,不進門,不行嗎?”
葉清秋眸子突然顫了顫,她覺得自己聽錯了。
從她年少見到厲庭深的第一面開始,她就從來沒有在他的口中聽到過這樣帶著懇求和征詢的話。
更何況,他如今什么都有了,手握權勢,呼風喚雨,霸道強勢,這種低聲下氣的口氣更不應該從他的嘴里出來。
可是為什么?
就只是因為要送她回個家,就擺出這樣的姿態來。
“如果我說不行呢?”
厲庭深斂眸,喉間的聲音像是被他生生往外拽著,“今天中秋節…我們一起…過一會兒。”
“你不是說你不進去。”
“不進去。”厲庭深上前握住她的胳膊,黑眸緊緊鎖著她白皙明艷的臉,暗啞的聲音像是隔著濃霧傳來,“…在路上過。”
葉清秋靜靜看了他一會兒。
良久,才平淡的收回視線,再開口聲音已然平靜冷漠。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要跟我耗一晚上?”
厲庭深抿唇沒說話。
就當是吧。
上了車,葉清秋便靠坐在一隅,側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
厲庭深從車子的另一側上車,兩個人中間隔了很長一段距離。
行至半路,都是沉默。
肖楚只覺得這樣的氣氛,簡直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老爺子這一關挺了過去,可這兩個人,就一直打算這么僵持下去嗎?
一個比一個倔強,到底該如何收場?
葉清秋放在身側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
他不相信厲庭深,或許說,更害怕“變故”。
三年前的所有事情,都是讓人猝不及防的變故。
包括她今天在手術室外,也在擔心有什么變故。
還有現在,哪怕厲庭深最后真的如他所說不進去,可是卻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其他事情,但凡他跨進那道門…
她無法想象她要面臨的后果。
可是她不能不回去。
她答應了臨臨,要陪他過節。
再難也不能對他食言。
不然她的臨臨,會失望,會傷心,會難過,然后還有可能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哭。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她的心便疼的瑟縮一下。
那種自己偷偷躲起來哭的日子,好傷心。
她不要。
嘴邊的食指咬出幾個明顯的牙印,車子越往前開,腦子里的那根線就繃得越緊。
身旁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她無暇去顧及,只是在不久之后,厲庭深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垂眸,看到那只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指節上捏著掰了一半的…月餅。
“你一會兒應該還要吃,就先吃半個吧。”
車廂里一道低醇的聲音像是含著一絲聊勝于無的愉悅,葉清秋頓了頓,轉頭看向男人。
昏暗的車廂里,只能依稀看到男人一半的側臉,黑眸靜靜看著她,純粹的只想要她接過月餅。
再次將視線放到那塊月餅上,她眸子閃了閃,抬手接了過來。
他是說過,要在路上,一起過中秋…
在他未轉移的注視下,她輕輕咬了一口。
見她吃下,厲庭深這才扯了一下唇,垂眸掃了一眼手里還剩下的一半月餅,也遞到了嘴邊。
前面開車的肖楚心頭也是一陣酸楚。
“我…還是第一次見厲總吃月餅。”
可…這也算過中秋嗎?
算吧。
畢竟這三年,沒人跟厲總一起過中秋,沒有人跟他一起吃月餅,吃團圓飯。
包括其他節日,一直都是他自己一個人而已。
葉清秋只覺一陣酸楚涌了上來,哽在喉間,口中的月餅卡在那里,不能吐又咽不下。
最后還是她再次咬了一口月餅,囫圇吞棗,生生將哽在喉間的月餅混著酸楚吞了下去。
車子很快便聽到了薄老太太的小別墅前,厲庭深手中的月餅吃完,葉清秋手上還有一些。
車子剛剛停穩,葉清秋就迫不及待轉身想要拉開車門。
肖楚率先下了車。
葉清秋被拉住。
她身子一僵,轉頭看向厲庭深。
“你說過…”
“中秋快樂。”
厲庭深淡淡開腔,四個字,瞬間將葉清秋脫口而出的話堵住,讓她有一種小人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中秋快樂。”
她猶豫了幾秒,還是冷冷留下四個字,轉身打開了車門。
厲庭深松開了手,沒再留她。
肖楚把后備箱準備的禮物全部送進了別墅里,一個人跑了三趟,才拿完。
晚晚正在跟臨臨在旁邊玩兒,看到有玩具,拉著臨臨從旁邊走了過來。
肖楚把所有禮物都整整齊齊地擺在一旁,轉身朝著滿屋子人說了一聲中秋快樂,轉眸間突然看到了旁邊的兩個孩子,而他的視線,更是直接定在了臨臨身上。
他瞬間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表情漸漸變得震驚,大張著嘴巴轉向一旁的葉清秋。
葉清秋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能亡羊補牢上前擋在了臨臨面前。
“在看什么?”
肖楚收回眼神,緩緩合上嘴巴,搖了搖頭,“沒…沒有,我這就是走了。”
至于他怎么出的門,他自己都沒印象。
那個孩子…
一直到上了車好半天,他才狠狠搓了搓臉。
厲庭深一直側頭透過車窗望著燈火通明的別墅,眸底深處帶著一絲眷念。
“厲總…”
肖楚有些僵硬的聲音突然響起。
厲庭深沒有回應。
“我剛剛在別墅里看到…一個小男孩兒。”
厲庭深的眸子這才動了動,再次朝著別墅看了一眼,緩緩收回了視線。
“跟您長得好像…而且我看葉小姐好像很防備我的樣子,是不是…”
“開車。”
厲庭深毫無波瀾的反應讓肖楚頓了一下,不過幾秒,他便反應了過來。
厲總這是…已經知道了。
返程的路上,肖楚一路沉默,思前想后,將腦袋里亂成一團的事情漸漸整理了出來。
“厲總,您為什么不拆穿?”
月餅的甜膩還殘留在口腔中,厲庭深緩緩睜開長眸,靜默了一會兒。
“她現在連讓我送她都不愿意。”
如果拆穿,她是不是要帶著那個孩子想盡辦法一起躲起來。
肖楚抿了抿唇,“可總不能一直裝不知道。”
“看她…想要瞞我多久。”
他承諾了沈繁星,不能拿孩子當籌碼。
當年他用錯了方式,不能重蹈覆轍,再傷害到他們。
肖楚實在覺得,心口有一團悶氣,窒悶的要命。
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如此,他想象不到,后面那個過分冷靜的男人到底在承受什么。
等到終于確定厲庭深的車子終于離開,葉清秋才彎身,將臨臨緊緊抱在了懷里。
“臨臨,抱歉…媽媽來晚了。”
臨臨緊抿著嘴巴,眼眶漲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沒關系…臨臨知道媽媽一定會來的…”
他將腦袋埋在葉清秋的懷里,雙手緊緊摟著她的脖子,到底還是忍不住低聲嗚咽出聲。
葉清秋只覺得一顆心都碎了。
如果不是厲庭深提醒她,她今晚…會真的讓臨臨失望。
他那么相信她…
薄老太太在一旁眼角閃著淚光。
“這孩子不哭不鬧,就巴巴等著你回來呢,我就沒見過這么聽話懂事的孩子。”
葉清秋點點頭,抱著臨臨站起身,“薄奶奶,今天…打擾您了。”
“不打擾!我人老了巴不得再熱鬧一點,我就喜歡跟你們這些孩子在一起!臨臨乖的可討人喜歡了。”
“臨臨也喜歡太奶奶。”
“太奶奶…哎呦,這小嘴甜的…”
臨臨的聲音還帶著些許哭腔,聽的人心里一陣陣的軟。
“不是等媽媽一起吃月餅嗎?趕緊讓媽媽吃一口。這孩子,給他月餅非要等你回來一起吃…”
葉清秋抱著臨臨在沙發上坐下,聽到老太太的話,低頭看向臨臨。
臨臨聞言,挪動著身子想要從葉清秋的身上下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著急又茫然地掃過,兩只手抬起在空氣中摸索著。
“沈阿姨…臨臨的月餅…”
沈阿姨說幫他放起來,他不知道放到了哪里。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這一幕揪住。
這樣小的一個孩子,是要剛剛開始探索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好奇的年紀…
明明很漂亮卻無神的眼睛,那雙向前茫然摩挲手臂,那一臉的急切和無助,栓著每個人的心弦。
葉清秋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伸手握住臨臨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
“臨臨,媽媽…媽媽也給你準備了月餅…”
臨臨瞬間安靜下來,轉頭面向葉清秋,眼睛里帶著濃濃的期待。
“在哪里?”
葉清秋看著手中剩下的一小半月餅,這是厲庭深剛剛給她,她吃了兩口并沒有吃完的。
“這里…”
她心念微微動了動,吞下涌上來的酸澀,將月餅遞到了臨臨嘴邊。
“媽媽已經吃過了,很好吃,臨臨也嘗嘗…”
臨臨眨了眨眼睛,雙手握住葉清秋的手,張開口咬了一口。
“好吃嗎?”
臨臨點點頭,開心地笑著,“好吃。”
葉清秋扯了扯唇,笑里帶著苦澀。
臨臨很快就將月餅吃完了。
沈繁星沒有再給臨臨拿之前給他的那一個,“馬上該吃飯了,飯后再吃。”
臨臨“看了看”葉清秋,葉清秋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蛋。
“一會兒晚餐臨臨多吃一點,好不好?”
臨臨點頭,“好。”
薄景川自始至終都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偶爾看一眼手機,一副完全事不關己的姿態。
晚晚趴到葉清秋腿邊,伸手摸了摸臨臨漂亮的臉蛋。
“姨姨,臨臨長得好漂亮哇…還很乖,他昨天額頭燙燙,都沒有哭…”
葉清秋微微頓了一下,“額頭燙?”
沈繁星沒打算瞞著,“昨天下午臨臨高燒,沒聯系到你。”
葉清秋想起了她手機上的未接來電提醒。
“院長說他出來之前幾乎一晚上沒怎么睡覺,隔天應該就已經不舒服了,估計…是怕讓別人知道他生病會不讓他出來。”
沒人能體會葉清秋此刻的心情。
如果可以,她愿意為臨臨承擔所有的磨難和痛苦。
生病是她,眼睛看不到也是她。
可是就連他昨天生病,她都沒有陪在他的身邊。
薄奶奶吩咐廚房做了好多菜,單獨孩子愛吃的菜就有七八個。
葉清秋全程一直在喂臨臨,盡管這種事情做的不多,但是卻似乎成了一個母親的本能。
溫柔又細心。
沈繁星見過當年的葉清秋。
驕矜傲慢,嬌生慣養的平城小公主,居然也會有這副大相徑庭的樣子。
時間總能讓人在磨礪中成長。
吃完晚餐,葉清秋又跟臨臨一起將他心心念念掛記著的月餅吃掉,然后就被晚晚拉著去拆玩具去了。
葉清秋的視線一直鎖在臨臨身上,晚晚在那里拆禮物,他雖然很好奇,但也只是在那里乖乖坐著,等到晚晚跟他說半天,然后又將玩具塞到臨臨的手上,然后抓著他的手,給他指點玩具的模樣,再兩個人一起摸索著怎么玩兒…
每次看著他,那股疼惜和遺憾就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如果臨臨眼睛看得到,多好?
“今天是他送你回來的嗎?”
坐在薄景川身旁的沈繁星突然開口問。
葉清秋收回視線,轉頭看她。
“…是。”
沈繁星點頭,沉吟了一會兒,“辦理手續把臨臨從福利院接出來吧。”
身子突然一僵,愣了幾秒后馬上搖頭,“不行…”
“抱歉。”沈繁星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靜靜地看著她,“他已經見過臨臨了。”
葉清秋的身子一僵,腦子里已經松掉的弦在瞬間繃直又斷裂。
腦袋里有什么在炸開,臉上的血色瞬間像是被抽干。
沈繁星神色卻依然平淡,“我們帶臨臨去醫院,正好碰見他。”
“不過你也不用著急,他今晚只是送你回來,不是嗎?”
葉清秋眸子顫了顫。
是啊,那么低三下四地就只是為了送她來這里。
“你沒辦法一輩子瞞著他,誰也不能否認他是臨臨父親這個事實,你也別企圖剝奪他身為父親該有的權利和責任。這樣你們都會輕松一點。”
葉清秋沉默了良久,整個人似乎平靜了下來。
“你說的都對,但是我暫時還想不到我跟他還有臨臨會以一種什么方式生活。”
“我也不知道。”沈繁星淡淡道,她只有理智,理智覺得這件事情該這么做,但是她做不到設身處地的感知葉清秋的心境,刀子沒插在她的身上。
“我只是覺得,既然他都已經知道了,那么你和臨臨也沒必要再分開,更何況,把臨臨放在身邊,總比在福利院安全。如果他真的想要打孩子的主意,福利院攔不住。”
葉清秋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的確。
沈繁星說的都對。
可她要怎么做?
厲庭深不肯放過她,她就必須要帶著臨臨跟他一起生活嗎?
這樣的生活太畸形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慮。”一旁一直漠不關己姿態的薄景川突然開腔,成功將眾人的視線引了過去。
“專家剛剛來了消息,三天后手術,準備一下,后天出發。”
葉清秋的視線是僵直的,乍一聽這個消息,她只覺得一顆心忽然停止了跳動。
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
耳畔只有薄景川的聲音在不斷地重復響起。
良久…
“所以…臨臨馬上就要看到了是不是?”
薄景川淡淡掃了她一眼,“不出意外。”
葉清秋點頭。
如果薄景川不能信,這個世界上也沒人可信了。
她起身走到臨臨身邊,伸手憐愛地摸著他的臉蛋,低低柔柔道:
“臨臨,以后就跟媽媽在一起生活好不好?”
臨臨一愣。
葉清秋壓著心頭的酸楚,“我們不會福利院了,以后就跟著媽媽。”
臨臨的嘴巴扁了扁,葉清秋看得出來他在壓抑情緒,但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里還涌上一層水霧。
“嗯!”
他重重點頭,“要一直跟媽媽在一起…”
葉清秋終究沒有忍住眼眶里的淚。
第二天,葉清秋早早起來,給臨臨穿好衣服,在薄老太太家里吃了早餐,抱著他出了門。
“媽媽…我們要去哪里?”
坐在沈繁星安排的車子里,臨臨乖乖地坐著,開口問。
“帶你去見你的太外公。”
“太外公?是媽媽的爺爺嗎?”他有記得智能機上有這種兒歌。
即使不知道一個兩歲的孩子該知道些什么,但是回想她的兩歲…沒有任何印象。
“對,臨臨好厲害。”
臨臨開心地笑了笑。
他喜歡被媽媽夸獎。
打開老爺子的病房,厲庭深在里面。
看到葉清秋抱著臨臨出現,愣了愣。
葉清秋面無表情地走進病房,站在病床前,看著床上還在沉睡的老人,彎身讓臨臨碰了碰他的手。
“臨臨,叫太外公。”
臨臨的小手搭在老人手背上,“太外公,我叫臨臨…”
厲庭深放在兩側的手緊緊握了起來,黑眸緊緊鎖著那一對母子。
胸腔里的心被一股力道緊緊束縛說,生怕跳動的聲音太大,將面前的畫面震碎。
葉清秋最后彎身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將臨臨放到腿上,靜靜守著老爺子。
病房里的氣氛不大對。
也許是眼睛看不到,神經便變得更加敏感,臨臨伸手抓著葉清秋身上的布料,疑惑地問道:
“媽媽,房間里是不是還有別人?”
“嗯。”
“那…他為什么不說話?是怕吵醒太外公嗎?”
這話讓厲庭深微微蹙起了眉。
葉清秋聲音依然沒有什么波瀾,“可能吧。”
臨臨張了張嘴,再說話就很小聲了,“那臨臨小一點兒聲,不吵醒太外公。”
葉清秋勾唇笑了笑。
“乖。”
臨臨沉默了一會兒,又仰頭“看”向葉清秋,伸手在葉清秋臉上摸索著。
“臨臨在做什么?”
“我想太外公是不是跟媽媽長得很像…媽媽你說,你們哪里像?”
葉清秋頓了一下,朝著老爺子看了過去,“唔…鼻子應該很像。”
臨臨的小手摸到了葉清秋的鼻子,過了好半天,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神情有點失望,“嗯…臨臨的鼻子好像不像太外公…”
葉清秋頓住。
是不像。
最相像的,是屋子里的而另外一個人,不止鼻子,眼睛,眉毛,甚至整張臉的輪廓,都跟那個男人如出一轍。
身旁突然掃過一陣微微的風。
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厲庭深已經走到了她伸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臨臨的下巴,迫使他揚起了頭。
那雙同他如出一轍的眸子,漆黑卻渙散,沒有聚焦,帶著茫然和害怕,像是一汪幽深的潭。
“啪”地一聲。
葉清秋突然伸掉他的手,轉而抱著臨臨起身,憤怒地看著他。
“你做什么?”
臨臨有些害怕地緊緊抱著葉清秋的脖子,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得到來自對面那個男人強勢逼仄的氣息。
厲庭深只覺得一聲悶雷在腦中炸響。
剛剛一直因克制而平靜的心陡然一震,震驚伴隨著遽烈的疼痛,瞬間襲遍全身。
“他眼睛怎么了?”
葉清秋沒想到已經見過孩子的他會不知道,但是這個問題…她頓了一下,咬唇將視線轉到別處。
“如你所見。”
厲庭深的雙手緊握成拳,緊繃的聲音因為紊亂的呼吸變成暗啞的磕磕絆絆。
“怎么…回事?”
雖然是一個完全情理之中的問題,可葉清秋的情緒像是被一片羽毛壓塌。
這幾年,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在她的身上,她天天自責,懺悔,多少個日日夜夜被三年前在那幾天發生的事情驚醒,臨臨得身體她擔心,臨臨衣食住行好不好她也擔心,臨臨的眼睛更是愁的她叫地地不靈叫天天不應…
“怎么回事?我要是知道什么都知道怎么回事我還用得著等到現在嗎?!”
她潛意識里沒有太大聲,但是緊繃的身體和低吼而出的聲音讓臨臨身子一僵,抱著她脖子的手臂因為害怕地圈緊了些。
葉清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抱著臨臨快步走出了病房。
剛剛出病房,迎面就遇到了幾個身穿制服的人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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