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工地上出來,趙謙本想翻身上馬,又停住了。
便是沒有立刻到手那一筆錢,老娘的承諾依舊可信。想起這些,趙謙心如貓抓,立刻想找人分享。不過按照規定,他不能回家。申請出門的時候,趙謙的理由是去找趙官家請益。
在兩種煎熬里,趙謙左右為難。苦惱片刻,趙謙突然間大笑兩聲。隨即翻身上馬向著工作組方向縱馬而去。溫血馬穩穩當當的在道路上快步奔跑,馬上的趙謙對自己的迂腐感到非常可笑。解決辦法非常簡單,再去請個假不就好了。
一回到工作組駐地,趙謙直奔組長辦公室。陳旭陽聽了趙謙要再請假回家一趟的申請,有了發愣。他問道:“不能派人去告訴你夫人么?”
“有些家里的私事,我想親自告訴她。”趙謙爽快的答道。
“咱們這邊也有事情。”陳旭陽表達了反對意見。
“啊?”趙謙又開始為難起來。內心激烈搏斗片刻,趙謙按捺住沖動,只能逼迫自己答道:“好吧,我留下來。等這次集結之后再說。”
陳旭陽滿意的點點頭。就他自己而言,并不希望讓趙謙太子加入工作組。有這么一個‘手下’是很麻煩的,最大麻煩就在于趙謙是未來的官家,當部下來用,并不好使。只是趙官家下令,陳旭陽不得不接受。既然接受了這個部下,陳旭陽就不能讓部下自行其是。不然沒辦法向工作組其他人交代。
看趙謙還算合作,陳旭陽就笑道:“這次去見官家請益,可否有收獲?”
對于陳旭陽來說,這是緩和關系的話,也是套套趙謙的話。趙謙并沒有想這么多,從老爹趙嘉仁那里得到的啟發讓他非常開心。雖然比起一千萬貫有點差距,在趙謙從小受到的教育中‘朝聞道夕死可矣’,個人進步與一千萬貫相比貌似相差不多。這也是值得分享的東西,而且和陳旭陽這樣的被趙嘉仁認可的官員分享,也能聽聽陳旭陽的看法。
“官家講,私敵是個人看不慣的人,這個因人而異,目標確定。然而公事上沒有確定的敵人,執行政策上沒有明確的敵人。誰出來違反法律,反對政策,誰就是敵人。我本以為敵人是已經存在的,是確定的。是由我確定的,現在才明白并非如此。”
陳旭陽聽了趙謙的話,心中有些輕視趙謙,卻又羨慕起趙謙來。如果是如趙官家那樣的人,三十歲才明白這個道理未免太晚了。三十歲的時候,趙官家已經肩負起整個大宋的重擔,外驅韃虜,內清國賊。但是趙謙有這么一個好爹,他的資質和見識能走到哪一步,他爹就可以幫助趙謙走那個層次。
雖然大宋學社針對各級官員社員有各個等級的政治以及思想教育,但是那很需要自悟。和這種專門的教育相比,還是有點差距…
雖然有嫉妒之心,陳旭陽還是能壓抑住這樣的負面情緒。他答道:“既然知道了,那就干起來。此次清查幾個案子,還得趙廳長拿出這樣明辨是非的態度才行。”
“嗯。”趙謙也應了一聲。有了認識上的進步,他心中的負面情緒消散許多,信心快速提升。
回到辦公室,再看到那厚厚的卷宗,趙謙心中安定許多。和他老爹身邊的卷宗文件相比,這點玩意真的不算啥。即便這些卷宗對于趙謙已經很難,卻不是不能克服。
幾天后,調查李存浩的那組人遞交了調查報告。翻看一陣,趙謙眉頭很快就皺了起來。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原本以‘朝廷是我家開的’角度來看,趙謙看到的是官場里面黑暗面,各種貪贓枉法,各種魑魅魍魎。如果把自己的感覺盡量排除,看的局面就和趙謙最初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觀。
從大方向上看,李存浩這個人并不反對土地國有政策。不管他在里面干了什么,撈了什么好處。李存浩本人始終在執行土地國有政策。趙謙擔心自己弄錯了什么,準備耐著性子再看一遍報告和卷宗。
沒等他開始,這邊就要開會。會議上,工作組討論起李存浩的事情。很多事實非常明確,李存浩的確在劃分土地的時候多給分一塊。多分出來的土地就被下面的人給占了便宜。至于他在里面是不是收了什么好處,現在看肯定有。
“李存浩個人收取禮物。”工作組調查人員篤定的陳述了內容。
趙謙聽了這話之后心中嘆氣。趙官家曾經定下過一個非常殘酷的法律,所有官員之間逢年過節送禮,就是違法。至于理由,趙嘉仁自己就做出過法律解釋。允許官員間送禮,下級官員為了獲取提拔,會送禮。而這種做法會因為官員干部隊伍數量增長,變成下屬為了消災,而不得不跟風。從‘誰給上級送禮,上級記得誰’變成‘誰不給上級送禮,上級就會記得誰’。
為了大宋官員干部隊伍的穩定發展,所有送禮一律定為違法。這既能保護上級,也能保護下級。
便是在戰爭時代,便是趙嘉仁的形象更偏向一個殘酷的軍事統帥,便是大宋普遍認為軍人是粗魯率直的。趙嘉仁對人性黑暗面如此坦率的揭露,依舊引發了軒然大波。許多人認為趙官家提出這樣的法律,是對于大宋‘文人’的污蔑,堂堂文人怎么會沒有起碼的道德底線,對于沒送禮的人記恨在心?
但是趙官家卻是一個殘酷的軍事統帥,還是一位貨真價實的進士。對于這些反對意見根本視若無睹,他不僅建立并且通過了這個法律,還在《大宋日報》等報紙上宣傳了半個月。之后每年都會再提一次兩次。
趙謙心中感嘆,雖然不知道工作組里面眾人當年對這條法律的看法如何,現在這幫人搬出這條法律,李存浩真的敢收取哪怕一文錢,他的前途就該完蛋了。
等報告結束,陳旭陽問趙謙,“趙副組長,你怎么看此事?”
趙謙覺得自己沒辦法回答,心中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再去找老爹問問該怎么回答。對于貪官污吏,趙謙并不準備同情他們,但是現在的局面好像超出了趙謙最初的想象。
考慮片刻,趙謙試探著問道:“如果要給李存浩定罪,咱們的理由會是什么?”
不等陳旭陽說話,負責調查的人員馬上答道:“當然是數罪并罰!”
趙謙繼續問:“要是如此,現階段的豈不是就可以把這些資料直接交給監察部門。”
會場里登時安靜下來。眾人當然不是要找點小罪把李存浩處置一下就拉倒。之所以把李存浩這廝給列進工作組調查名單,針對的是李存浩在土地劃分時候的諸多問題。
一片尷尬氣氛中,陳旭陽開口了,“趙組長說的也有道理,這種事情可以先放放,以后都少不了要調查清楚。當務之急乃是查出李存浩勾結地方人員侵吞國家土地的事情。他之所以這么劃地,當然有問題。”
再次定調之后,工作組會議又被拽回了原先的路書上。調查人員本以為可以很輕松的過了趙謙這關,先把李存浩打成壞人。現在他們只能繼續請求暫時停下會議,再去討論一下。
休會之時,陳旭陽趁著喝茶的時候打量著趙謙。幾天前陳旭陽還覺得趙謙見識太低,心中有些不以為然。現在陳旭陽已經收起了這般心思。如果是別人,即便知道了道理,也只是知道了道理而已。趙謙知道了道理,竟然就能運用起來。
大多數人都是對自己看不順眼的東西心生反感,到現在看,趙謙并不是一個偏袒貪官的人。只要李存孝真的收取官員贈送的禮物,趙謙也會按照趙官家確立的法律去辦事。但是趙謙卻也只會依法來辦事。而工作組這次要收拾的可不僅有李存孝,李存孝背后的一些人同樣是打擊目標。
要不要把這些告訴趙謙呢?
想了一陣,陳旭陽決定還是再等等看。既然之前已經小看了趙謙,還是先做些調查再說。
會議再次召開之時,陳旭陽就要求工作組再到地方上調查更多李存孝多劃分土地給地方的事實。查清楚里面的各種問題。把人派出去之后,陳旭陽也告訴工作組的人,暫時可以回家,三天后回來。
趙謙也覺得工作組里面氣氛有點怪異,不過他也懶得想太多。既然能回家,好多事情就可以做起來。所以趙謙毫不遲疑的收拾一下東西,帶著臟衣服回家去了。
進了門,大兒子立刻撲過來,“爹爹,你回來啦。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們。”趙謙抱起大兒子說道。
一家人先聚了聚。趙謙在沙發上抱著兒子,對妻子說道:“我娘說了,讓你帶著孩子們去她那邊住一段。”
“去婆婆那邊住一段?”趙謙的老婆對這說法比較不解。
“哦。是去我爹娘那邊住一段。”趙謙用了更精準的說法。
“為何何事?”趙謙的老婆有些不解。
趙謙讓人把娃們先帶走,然后拉著老婆到了臥室。然后把心中的巨大歡喜分享給了老婆,“我娘要給我一千萬貫。”
“一千萬貫…什么?”趙謙的老婆緊張的問。
“一千萬貫交鈔。哈哈!”趙謙笑道。然后他自己重重倒在鋪了棕床墊和厚厚棉褥子的船上,開心的面向天花板說道:“我們發財了!”
有了幾天消化,趙謙此時心情已經不再狂喜,不過發財的欣喜依舊強烈。把話說完之后,他還有種疲憊的感覺。趙謙沒想到這種歡樂居然也很消耗心力與體力。
本以為老婆會歡呼雀躍,等了一陣之后卻沒聽到動靜。趙謙從軟硬適中的床上支起上身,卻見到老婆不僅沒有歡呼,居然還哭泣起來。趙謙連忙坐到老婆身邊,拉著她的手臂問道:“怎么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本來該覺得高興的,也覺得高興…卻不知道怎么就想哭。”趙謙的老婆靠在趙謙懷里哽咽著說道。
趙謙也覺得訝異,尋思片刻,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這念頭讓趙謙大感意外,他知道自己以前無論如何都不會這么考慮問題。可現在這念頭就蹦出來,而且驅之不去。
最后趙謙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錢給的晚了?”
“才沒有!”趙謙的老婆馬上強烈表示反對。
女人說沒有,大概就是表示有。趙謙本想嘲笑兩句,看著老婆梨花帶雨的模樣,也說不出這話。最后他只能嘆道:“我娘當時說,讓你受窮了,應該早些給錢。這次讓你帶著孩子們去,應該就會和你談及此事。”
聽到這話,趙謙的老婆登時坐直了身體,不安的問道:“婆婆真的這么講?”
趙謙覺得有些奇怪,他老娘雖然是個厲害人物,卻不愛刁難人。按照老爹的評價,老娘是個嬌滴滴的懶貓。最大的愛好大概就是看著小貓們在面前打鬧,同時懶洋洋打瞌睡。讓她為別人費心,并不是容易事。
然而趙謙的老婆還有趙謙弟弟趙遜的老婆,都貌似很害怕秦玉貞。或者說,每次面對秦玉貞,都會有些緊張。
但是趙謙也懶得弄明白這些,他真想弄明白,還不如直接找老爹趙嘉仁去問就好。而趙謙恰恰對于老娘到底是個什么人毫無興趣。娘就是娘,他也懶得去找出老娘的另外一面。
變成有錢人,夫妻兩人也慢慢歡喜起來。說了一會窮人對富裕的看法,趙謙覺得很傻,就去叫了孩子吃飯。吃完飯,娃又讓講故事。趙謙就繼續上次,講了二打白骨精。
山坡上閃出一個年滿八旬的老婦人,手拄著彎頭竹杖,一步一聲地哭著走來。(這樣的傷心可以說是肝腸寸斷、悲痛欲絕、痛不欲生)
悟空見又是那妖精變的,也不說話,當頭就是一棒(看俺老孫一棒!)。妖精又靈魂出竅逃走了。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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