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飛出了趙官家的辦公室,在政事堂辦公大樓外面怏怏不樂的上了馬車。他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即便是趙官家已經明確的暗示,丁飛未來可以當上司法部的部長,丁飛依舊覺得很不爽。這無關官位,而是丁飛本人放不下他在肅奸委員會的工作。
不爽歸不爽,丁飛路上想了一路,也沒膽量找人去說項。趙官家本人 下午時分,丁飛正準備去找董永年,就見到董永年已經出現在丁飛辦公室門口。兩人是搭班許久的老兄弟,丁飛覺得董永年應該是繼任肅奸委員會頭子,便覺得胸口有些酸溜溜的。不等董永年開口,丁飛就說道:“官家已經告訴我,我要去戶部了。”
“什么?”丁飛大為訝異。
干了這么久的肅奸委員會,董永年對老搭檔異樣的表現非常敏感,他問道:“怎么了?”
“我也被調走了。”丁飛頹然答道。肅奸委員會的兩個大頭頭一起被調走,這里面意味著一種大換血的意思。至少丁飛感覺到這劇烈的人事變動背后并不簡單。
經過簡單的交流,董永年已經確定丁飛也要離開。看丁飛這表情,董永年苦笑道:“既然是官家的意思,我們就別瞎猜了。咱們干了這么久,也知道那幫胡亂造謠的家伙是什么結果。”
“…是不是有人說咱們壞話?”丁飛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哈!”董永年也許是副職出身,倒是沒有丁飛這么執拗,他笑道:“你也是要當司法部長的人,司法部長是六部尚書。說你壞話,能把你說成六部尚書?”
這話雖然也讓丁飛感覺到一些寬慰,卻沒能讓他的情緒整個恢復。然而此時已經到了下班的時候,丁飛也只能選擇下班。到了家沒多久,就有兵部的鄭捷前來。
兵部此時已經經過改革,原本的傳統官員和官稱只剩下兵部尚書這一個稱號。其他的都被趙官家換成21世紀的稱呼,鄭捷就是兵部的總參謀長。這位年輕的總參謀長見到了丁飛,開門見山的就問道:“聽聞官家要派你到南邊?”
“怎么了?”丁飛立刻感覺事情大大的不對。他的調動驚動司法部倒也罷了,怎么連兵部都驚動了?
“你去南邊做什么?”
“你為什么要問我南邊。”
“你先說。”
“你來找我,當然得你先說!”
經過了一番言辭上的交鋒,鄭捷看到丁飛態度強硬,不得不說道:“你莫瞎猜。我們只是要對三佛齊用兵,官家把你派到南邊,我以為是要去南邊整頓。”
“三佛齊?”丁飛花費好幾秒鐘才記起那是南海的一個國家。肅奸委員會并不擁有在國外進行軍事行動的權限,對外國的了解多數是防備外國的奸細。或者說針對蒙古奸細。三佛齊貌似對大宋也不甚尊敬,可這么多年大家也沒見到有三佛齊的人前來朝貢,丁飛也僅僅有個印象。
鄭捷答道:“嗯。三佛齊每年都嘗試攔截我們的船隊,官家早就想收拾三佛齊。我聽說你要去南邊,便覺得你可能要去管內部的事情吧。”
聽鄭捷這么講,丁飛覺得鄭捷大概不是來騙他的,便笑道:“那你就想錯了。我是去當福建路提點刑獄。離三佛齊遠著呢。”
“福建路。那就沒你啥事。再見了。”鄭捷裝作起身要走。
“行了。到我這里,不喝兩杯么。”丁飛也很自然的留鄭捷吃飯。
鄭捷與丁飛都是福州派出身,有這么一份香火情。丁飛邀請,鄭捷也不矯情。隨便到外面社區商業街上買幾個肉菜,兩人就吃上了。
混到總參謀長和肅奸委員會頭頭的人,吃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聊天。兩人聊起福建,自然就有諸多互相交流的內容。他們老婆孩子已經到了杭州,不過家人不少在福建。根據他們得到的消息,趙官家開始從福建移民之后,這些年福建大概就剩下了沿岸的幾個城市。
“福建兵現在一半都是城里兵?”丁飛對于人口變化是真的不了解,這個來自軍隊的現狀讓他大為訝異。
“誰愿意留在山里吃苦?因為有有些人擔心蒙古人會越過黃河進攻河南,現在沒人肯到移民到河南。除此之外,大家到珠江三角洲的平原,到江南的平原,到南邊的交趾、占城、暹羅的也是平原。早年福建已經有不少人到了那些地方開辟,有人帶著,大家也不怕。”
“福建人一半是城里人。想不出那是啥樣子。”丁飛嘆道。他負責肅奸,在人口比例上自然有研究。大宋的城市化率據說有20,也就是說五個人里面就有一個住在州城府城縣城里面。依照趙官家的新劃分模式,城市化人口是在城里面有就業的人口。這下城市化人口就直接降低到了10。
大宋現在8000萬人口,從事官營產業,從事各種手工業,從事各種飼養業,反正是在城里面有個比較正經的行當做的,加上他們的家人,總人口大概也就是800萬。若是真有20,那就是說得有1600萬城市人口,至少到現在看,城市容量遠沒有這么大。
鄭捷努力糾正道:“不是說他們都住城里。是一半福建圍繞城市來過活。他們種地,生產東西,都是要賣到城里,再從城里買東西回來。那種完全住在山里的人只剩下一半。”
“那叫…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丁飛賣弄了一下他的學識。
鄭捷連連點頭,“對對對!咱們上課的時候就是這么講的。”
“可我還是想不出來那是啥樣子。那么多山都沒人住了么?”丁飛感嘆著。
“聽說是真的沒啥人住了。”鄭捷答道。
丁飛思忖了一下,接著笑道:“多謝你告訴我。若是你到福建去,我請你喝酒。”
自己給丁飛提供了消息,鄭捷自然也有所圖,他問道:“說起來,最近四川有沒有打仗的可能?”
“四川那幫人雖然對趙官家很怕,大概還不至于有人敢造反吧。小官家在臨安住的很好,除非有人把小官家給帶去四川。不然四川那邊用什么名義造反?”
“就是說還是有人心存歹念?”
“六十歲以上的都是理宗朝的人,他們覺得自己比官家更早當官。心中當然不服。五十歲以上的,不少與官家同時當官,這幫人知道官家的名聲功業,便是心中不高興,也不敢說啥。四十歲以上的,除了些有野心的之外,他們本來就沒有想過要評價官家的地位。只要此次六十歲以上的都致仕,他們人走茶涼,便沒有人敢說什么。官家這次的處置可是果斷的很。”
“原來如此。”鄭捷連連點頭。當趙太尉當政的時候,趙太尉建立的宋軍里面各種想法都有。鄭捷當年也很擔心趙太尉會不會登基,與那些堅定的支持者一樣,鄭捷擔心趙太尉只是止步于權相,對他們這些追隨者而言是很糟糕的事情。
當趙太尉變成了趙官家,鄭捷有擔心有人圖謀不軌,想趁著如此大變動搞些事情。現在經由丁飛分析,原來趙太尉不聲不響的就把各種危險份子搞掉了。想到這里,鄭捷心情放松,加上喝了幾杯酒,忍不住也想掉個書包,他笑道:“這算不算是杯酒釋兵權?”
丁飛好歹是學校畢業,聽完這話就被逗樂了,“杯酒釋兵權個屁!你也不想想,要是杯酒釋兵權,那就得你我回家養老。現在回家養老的是前朝的人。”
“杯酒釋兵權,難倒回家養老的就不是前朝的?”鄭捷反駁起丁飛的話。
“這…”丁飛一想,還真的是這一回事。當年幫助趙匡奪取大位的那幫人都不是大宋朝的人,而是后周柴家的部下。只是這幫部下們歸趙匡統領。鄭捷竟然能說出這樣的道理,反駁不了的丁飛馬上就對鄭捷有些刮目相看。鄭捷這幫人都不是接受過系統教育出身的,丁飛原本對這幫人的文化水平有些小看的。
這兩人又喝了一陣,鄭捷就起身告辭。丁飛送走了鄭捷,突然就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回想白天董永年的話,丁飛這次算是高升了。現任司法部部長司馬考再干五六年就到了致仕的年齡,丁飛只要這幾年不出事,應該能接掌司法部。四十歲的六部尚書,還有什么不滿呢?
至于趙官家相對三佛齊用兵的事情,丁飛早就知道他聽聽就罷了。很多人就是傻乎乎的亂說話,這才導致了壞了事。
然而趙官家對這個是很認真的。三佛齊的國土面積包括馬六甲海峽兩邊的地區,哪怕是到了21世紀,馬來海盜在這邊也是很有名的。在大宋,近乎海盜的行為則是三佛齊的國家行為。凡是經過海峽的船只,三佛齊都要命令這些船到三佛齊停靠,并且強迫這些船在三佛齊交易。
大宋從航海行會建立開始,每年大船隊經過的時候都是用火炮轟擊見到的三佛齊船只,才算是制止了三佛齊的行動。不過海船難免有出事的,大宋船上的人員被三佛齊抓到,下場很不好。當然,在三佛齊看來,大宋殺了那么多三佛齊的人,在三佛齊的海上耀武揚威,欠下了三佛齊人民的血海深仇。
趙官家覺得國內需要清洗,海外也不能視而不見。在對兵部總參謀長談完之后,趙官家有接連召見了戶部的官員。此時航海行會已經作為海事局歸在戶部之下,這幫人都與海上利益息息相關。自然需要他們的全面支持。
海事局的會議,大宋總錢莊的齊葉局長也被拉去參加。這次戰爭到底要打幾年,打成什么樣子,最后會付出什么代價,需要更多懂得海上貿易的人來商議。
因為致仕的事情,齊葉局長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聽了要發動戰爭的事情,齊葉立刻表態:“早就該打。三佛齊可滅國。”
那幫海事局的知道三佛齊與大宋沖突,便不反對。那幫戶部的官員卻很多都不知道,特別是已經開始進入過渡期的新任戶部侍郎孫青是慶元府出身,當年是朝廷分派,跟著趙官家搞棉務。這位一聽這殺氣騰騰的話,登時就有點懵了。
“齊局長,為何要弄到這樣肅殺?”孫青問。
齊葉回答的干脆,“我家有親戚死在三佛齊手里。你問問這些海事局的,難道就沒有遠方親戚死于三佛齊手中么?”
“啊?”孫青整個人都懵了,從道理上講,難道不該是大伙公事公辦么?怎么連私仇都給講的這么明白。
令孫青更加訝異的是,海事局的這些人紛紛表示贊同。趙官家在鄂州之戰的時候19歲,鄂州之戰結束,他返回福建繼續當官,第一個對付的就是蒲家。蒲家覆滅之后,趙官家就迅速讓航海行會接替了大食商人在南海的地位。從那時候到現在過去快二十年。
二十年里面,大宋與三佛齊之間的沖突很多,海上生意,齊家當然不能全部派遣外人,他們當然要讓自家人參與。這幫海事局的人也是如此,家家戶戶都有人死在海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海事局長袁炳南說道:“現在我們的航路進入天竺洋,所到之處都是風行草偃,四夷臣服。可這三佛齊就卡在我們咽喉之地,真的是如鯁在喉。此時除掉,便是皆大歡喜。”
孫青看著袁炳南,心里面有點小不舒服。袁炳南的老爹袁弘杰是趙官家的從龍之臣,也是戶部尚書的競爭者之一。
“沒錯。此時我們和蒙古尚有四年停戰,可以對三佛齊開戰。”其他海事局的干部們也有同樣的看法。
孫青作為此次的牽頭人員,他見到眾人意見一致,自己也沒有特別要反對的理由,便說道:“那我們就談談到底要打成什么結果吧。”
“如交趾和占城一樣,三佛齊要滅國。”齊葉回答的非常干脆。
聽了這殺氣騰騰的話,孫青心里面有些說不出的滑稽感,幾個大宋官員這么一討論,就能決定萬里之外的國家命運。這…好像很玩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