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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獨門生意

熊貓書庫    革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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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郎,家里已經收到你寄來的錢。你現在出息了,大家都很高興。家里想給你提個親…

  看到這里,原本靠坐在棉被上的程鈞忍不住長長的嘆口氣,從棉被上滑下來躺在床上,閉上雙眼,把信紙給扣在自己臉上。

  這封信一看就是由程鈞的母親口授,由航海行會寫信的人幫著寫的。別人跟了趙嘉仁十年,都已經學的相當不錯。程鈞無法理解母親跟著趙嘉仁干了十年,也上了不少夜校,雖然能讀懂別人的信,卻沒辦法自己寫信。

  當然,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程鈞心里面很在乎干部學校同期同學劉紅霞。在一眾被選出來的人當中,程鈞與劉紅霞都在列。無線電報完成之后,劉紅霞去了通訊研究所。冶金專業出身的程鈞則分到冶金研究所,專攻高爐專業。現在能連續生產的高爐終于投產,十九歲的程鈞與技術攻堅的同伴們都拿到了一大筆獎金。車間主任一個月拿五塊銀元,現在程鈞又是夜班主任,另外加一塊銀元的夜班補貼。

  在趙知州手下做事的好處就是很容易提供包吃包住的待遇。鐵廠的工人有宿舍,有食堂,還發給工作服。程鈞自己花不到什么錢,就把這一大筆錢給寄回家里,他母親在紡織廠上班,但是程鈞有四個弟妹在學校上學。這筆錢可以讓他家獲得單獨的一棟小樓。之前他們家是和另外一個家庭同住一棟小樓,程鈞的母親很想和讓程鈞娶了那家的女兒。所以程鈞打報告,往回打錢,目的就是趕緊讓自己家搬家,以斷了母親的想法。

  睜開眼,從窗戶里看出去,日頭眼瞅著就漸漸落下去。程鈞收好信,從床上坐起。現在進入十月,南下的船隊已經準備起航。作為壓艙物的鐵鍋需求量就是上來了。鐵廠的高爐必須連續生產,爐子一停,再開工就跟重做一個差不多。高爐里面內襯的耐火材料一壞,爐子就必須停下來維修。在內襯沒有損壞之前,鐵廠自然不能停工。

  上了夜班之后,鐵廠的工作和白天其實差不多,大多數看似其實很無聊,也很危險。高爐里面溫度最高的部分能達到1800度,人掉進去立刻就燒成灰灰。不過人沒機會掉進去,因為爐子是封閉的。富含一氧化碳的高爐氣要循環利用,通過不同管子之間的熱傳導將通入高爐的空氣加熱,最后還要成為蓄熱室的燃料。

  最初接觸到這個精巧設計的時候,程鈞和其他被分配來的同學一樣拍案叫絕。然而等他們開始嘗試實現的時候,才知道在如此高溫的情況下想精準控制的難度有多大。各種被事實證明不可行的設計都要砸進去大票的錢,而這種嘗試一個接一個,仿佛看不到盡頭。最初的時候大家都怕趙知州怪罪,這些錢的數量到了他們把自己家族賣了都根本還不起的地步。后來程鈞他們只剩了一個想法,哪怕是自己死了,都得把這個搞出來。最后,大家終于獲得了成功。

  鐵爐出鐵有時間,到了晚上兩點多出了一爐鐵。現在的高爐容量有一立方左右,火紅的鐵水灌入鐵軌上的鐵水包,接著迅速蓋上蓋子,順著鐵軌送往鐵廠旁邊的鑄造廠。

  程鈞參觀過鑄造廠,在那里有很多模具與巨大的鐵質設備。甚至不用到廠房里面,只在距離鑄鐵廠很近的鐵廠就能聽到那里發出咣咣的巨響。紅熱的鐵水澆入模具,有些要讓模具自然變涼,有些則需要在鐵水呈現軟化狀態下沖壓一下,將其塑成一定的形狀。

  聽著隔壁鑄造廠的一聲聲響動,完成了巡視的年輕夜班主任再次想著與婚事有關的問題。從跟隨趙嘉仁的年限上算,他家并不比劉紅霞家晚很久。就程鈞和劉紅霞兩人相比,也難分出上下。然而現在兩家的實際差距已經大到程鈞感覺很難受的地步。

  劉紅霞的伯父劉猛是班干部,體育委員,一直活躍在工作第一線。程鈞的母親則是從給學校做飯開始干起,后來到了收入更高的紡織廠。程鈞的父親原本在碼頭抗包,年輕的時候曾經以兩膀氣力在碼頭上很有名。結果有一次與人比誰抗更多,結果傷了腰,從此整個人就消沉下來。

  因為趙嘉仁這邊的部下可以通過票據拿到福利,程鈞的父親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換成了烈酒喝。喝的醉醺醺的時候,就開始吹噓自己以前能夠一肩挑起多重多重的貨物。說著說著就哭起來,哭完之后又經常向程鈞的母親發脾氣,責罵她。經常弄得母親也哭,嚇得弟弟妹妹們躲在床上哭。

  程鈞之所以當時毫不遲疑的選擇愿意從軍,就是因為干部學校是全寄宿封的閉制學校。學校的高墻擋住了外面一切讓他不想見到的人,每天不斷學習到的新知識,讓他可以把一切不想回想的事情都擠出腦外。

  分房之前,程鈞得知自己的父親去世了。必須得說,這個消息并沒有讓程鈞感到多么痛苦。與痛苦相比,他覺得終于得到了解脫。

  干校在校生算半個就業,程鈞家有一個半就業,所以與另外一個有兩個就業的家庭共住一棟小樓。車間主任算兩個就業,程鈞家現在就是三個就業,屬于可以申請一家單獨住一棟小樓的范疇。程鈞決定利用每年的探親假回家,無論如何都要把這件事給完全辦成。

  和程家同住的那戶人家絕非壞人,夫妻兩個男的在磚廠工作,女的在紡織廠上班。但是那家的二女兒學習也就那樣了,程鈞可以與劉紅霞就學到的知識進行各種討論,可和那家的二女兒完全沒得談。每次那家的二女兒聽著程鈞談論學習,都露出敬仰的表情,這是讓堅信‘知識就是力量’的程鈞最難以接受的事情。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能夠一起向前狂奔的伴侶,而不是一個有些類似他母親那樣的弱者。

  年輕的車間主任聽著鑄造廠的聲響,想著自家的事情。鑄造廠的工人們則沒那么多想法,他們按照各種設計好的規格,使用灰口鐵鐵水鑄造出各種鐵家伙。這些人必須格外小心才行,看著已經不再紅熱的鐵家伙溫度可能還有好幾百度,隨便碰一下就會留下永遠無法消除的疤痕。甚至有一位工人已經不小心燒掉了手,最后不得不進行截肢處理。

  鑄造廠每個禮拜都要有一天下午進行專門的安全培訓,一旦出了比較大的事故,還會臨時加開。工人們也許對開會沒興趣,不過他們對自己的身體很重視,所以開會時候的態度還挺認真呢。

  生產出來的大量鑄鐵件經過退火或者淬火等工序,讓整個鐵件呈現灰口鐵狀態,或者內部灰口鐵外部白口鐵的狀態。再經過外形修整,就送出去由驗收員驗收。合格品就出貨,不合格的就送去鐵廠回爐重煉。這些產品到消費者前都有一個出廠價,出廠價的定價權都在航海行會手中,這就與廠里的工人無關了。

  既然趙知州已經從福州知州變成了廣州知州,航海行會的董事會也得到廣州來開。趙嘉仁無疑是定價權的最高指導者,不過產品數量如此之多,趙嘉仁自己只能做指導。真的讓他一項項去定價,大概只有累死一途。

  “賣給大宋的鐵鍋為什么要比市面價格低兩貫錢銅錢?”董事們提出了這么一個問題。其實鐵鍋只是個代表而已,包括火燒(明清開始稱為燒餅)爐子上的那個鐵質圓蓋在內,趙嘉仁大票生產著大量鐵制品的價格都比現在的普遍價格要低不少。

  對這么一個問題,趙嘉仁就讓充當老師的航海行會干事長袁弘杰給這幫人上了堂課。

  面對一眾股東,袁弘杰侃侃而談。“什么叫做成本?什么是工廠化生產的成本?這不是簡單的一個數據。這次我要求你們記好筆記,還要考試。考試不過的,你們的董事職位大概就有可能不保。”

  航海行會的董事們都知道趙嘉仁說過航海行會的基本理念之一是‘銅錢面前一律平等’,不過這話其實有隱含條件。那些相信大地的平的人現在還很多,他們當中也未必沒有富人,航海行會無論如何都不會接收他們成為核心的董事會成員。因為董事會的成員都堅信地球是圓的。若是進來個董事相信大地是平的,大家就必須先就這個基本問題斗個你死我活。

  如果在基本理念上不能與趙家人保持一致的話,趙嘉仁從來不會手軟。于是所有人都拿出筆記本,開始跟隨袁弘杰老師學習定價的秘密。

  課程內容很簡單,工廠的設備有折舊期。每隔一段時間就出一爐紅熱鐵水的高爐看著很厲害,然而爐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維修。從維修結束到再次維修之間的所有物資與勞動力投入如果是十萬兩白銀,在這個過程中若是只生產出一個鐵鍋,這個鐵鍋的成本就是十萬兩。如果能生產十個鐵鍋,每個鐵鍋的成本就是一萬兩,如果能生產十萬個鐵鍋,那么每個鐵鍋的成本就變成了一兩。

  股東們最初對這個理論完全不理解,經過一番討論,他們終于明白了大規模工業化成本竟然是一個動態的,而不是一個保持不變的靜態。于是他們就豁然開朗。把商品賣出去,是個‘驚險的一躍’,能賣出去,就完成了過程。躍不過去,就抱著那些成本等死吧。

  航海行會到現在為止靠的是遙遠兩個產地間有絕對稀缺的商品,做的是獨門生意,連蒙古人都不得不想辦法維持與趙嘉仁的買賣。可是鐵器這種玩意在大宋可不是沒有競爭者,之所以現在鐵鍋市場并沒有飽和是因為現在的鐵鍋太貴,比例相當大的大宋百姓買不起。

  把這些基本理念搞通,股東們再沒了反對的意思。他們之前是覺得為何要把價錢降的太低,現在他們明白這就是為了薄利多銷。大宋的鐵鍋是生鐵澆筑,熟鐵鍋需要人工花好幾天去敲打。灰口鐵的流動性比普通生鐵好很多,澆筑成功率大大提高,沖壓設備一分鐘內就能完成一個鐵鍋的最后定型。看似巨大的投資實際上讓成本翻著跟頭往下跌。鐵鍋別說比現在的鐵鍋低一貫,再低點也不是沒有降價空間。

  課程之后的考試,大部分股東都得到了滿分一百分。然后齊榮提出了一個建議,“趙知州給咱們開了這條路,我覺得未來能繼續掙大錢,我們應該投資到這個買賣里面來。”

  到現在為止的石炭運輸線以及鐵廠和鑄造廠都是趙嘉仁個人投資,股東們大概知道點投入的額度,這個額度將這幫人心中的那點傲氣統統打掉。他們知道自己沒辦法與趙嘉仁比能耐,現在他們終于看到趙嘉仁的家底到底有多深。也許趙嘉仁現在兜里可能只剩下些銅錢,但是他扛住了巨大的支出,在因為缺錢倒下之前挖出了新的財源。

  所有股東一致表示同意齊榮的建議,他們決定入股冶鐵業。以及趙嘉仁獨力完成的石炭供應體系。

  趙嘉仁答應了這幫股東的請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趙氏家族雖然人口眾多,能干的人卻不多。趙嘉仁他家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三個兄弟中大哥趙嘉信完全能夠仰仗。若是趙嘉仁有七八個大哥趙嘉信這種能靠得住的親人,他完全可以把生意交給親人去管。既然他沒有,那就必須與其他強者們合作與妥協。一個人吃獨食是很容易被大家敵視的。

  妥協的結果是,趙嘉仁的鋼鐵廠在分出去兩成股份的情況下,有了擴大十倍產能的錢。

  咸淳五年,大量各種口徑的鐵鍋開始進入大宋的市場。立馬就在餐飲業獲得了巨大成功,這些鐵鍋不僅價格便宜,鍋還薄,因為設計的時候吸收許多航海行會食堂大師傅的建議,鍋的配重合理,用起來非常順手。超巨大的鐵鍋能夠一籠蒸出來幾十個饅頭,不僅質量好,還很節省燃料。

  爆表的利潤讓趙嘉仁松口氣。對于他這個做慣獨門生意的人,這個轉變也給他非常驚險的感覺。不過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獨門生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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