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撫養皇孫,孝順姑婆,其他的不要胡思亂想,別哭了!”最終延光公主對女兒如此告誡道。
等她上了檐子,要離開大明宮時,于門口處見到立著的對自己拱袖的太子詹事丞蕭鼎,更其后立著的則是太子宮門郎蕭萬。
前者是延光公主亡夫蕭升的從弟,而后者則是自己五個兒子里最大的一位。
隔著檐子,蕭鼎上前半步,私下地握住延光自簾后伸出的肥膩光滑的手。
“你的心情我知道,可太子殿下萬事還有中書侍郎(蕭復)在做奧援,所以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弄巧成拙。”延光叮囑蕭鼎幾句,接著望著四下地,又低聲對他說,“你在內,我主外,要多為太子殿下交結當世豪杰,但須秘而又秘,切記切記。”
蕭鼎點點頭,很溫柔而堅定地說我全都知道。
“萬兒也托付給你照料了。”說完后,延光公主的檐子便穿過大明宮,出白華門。
晃晃蕩蕩的檐子內,延光的手指扶在額頭上,能感受到自己的層層皺紋,雖然她向來以放浪嫵媚而著名,可實際上她也有自己的苦惱——太子詹事蕭鼎雖然也是自己裙下之臣,可畢竟是靠門蔭當的官,實際才干欠缺得很。
當年她也給過位叫獨孤的年輕人百般的關愛,寄予對方厚重的期望,可對方進士及第后,就謀取個杭州判司的官職,遠遠逃離了京城,不,說得確切些是逃離了自己。
后來她又想攛掇唐安和高岳的好事,希冀拉攏捆綁高岳,這事也得到蕭復的默認,可誰想不知道內情如何,鬧得唐安和自己翻臉......
“不曉得這是公主的車駕嗎?神威子弟速速避讓!”沿著白華門,剛在夾城內走得不到數十步,整個隊伍就和群歸營的殿后神威軍子弟迎面沖撞到一起,吵醒了延光的沉思。
“我等皆是山棚出身,不習朝廷禮儀,望主贖罪!”這群神威軍子弟急忙讓道,紛紛半跪下來請罪。
帶著絲好奇,或者出于自己這么多年的習慣,延光公主用手指挑起簾子,只見這群神威子弟領頭的兩位牙將,體格健碩,目光炯炯,各自背著副箭囊,眼神上抬,恰好和自己的對在一起。
延光的眼神稍微勾了兩下,這兩位神威軍牙將就有點魂不守舍起來。
接著延光莞爾,很熟練地與李叔汶、莫六渾套起近乎來,問起對方籍貫,對方說我倆都是六州胡出身,先代被遷徙到山南東道的內鄉,后來就做了山棚。
“山棚是什么?”延光嬌滴滴地用手指纏著條紫綾,問到。
“就是山匪!”莫六渾搶答到,接著被李叔汶狠狠拍了下腦勺,接著李笑著對延光解釋說,山棚平日里在山里營商耕田,戰時就為我唐效力,是皇帝“寓兵于民”的策略產物。
“那便是綠林好漢嘍?”
“對對對,綠林好漢。”李叔汶和莫六渾本來就是山匪,那里見識過延光這樣肥美白嫩的角色,何況還是位大唐的公主,雖然隔代,可公主始終是公主啊!
延光看兩人已把持不住,就叫身旁的婢女遞送給他倆各自件首飾作為饋贈信物,“二位將軍戍衛京師苦勞,是否都婚配了?”
兩人也不推辭,接下首飾,急忙說沒有。
于是延光就說,我的宅第就在勝業坊內,愿于某某日設筵席款待二位將軍,并充當冰人,為二位將軍撮合嬌娃,還望將軍不要嫌棄。
“不,不嫌棄,不嫌棄,主不嫌棄我們就好,哈哈哈哈!”莫六渾張大嘴巴,看著猶自探出半面桃腮的延光公主的檐子,漸行漸去,
“唉,別上當!”李叔汶又狠狠打了下莫六渾的腦勺,“這個公主肯定要使喚我們兄弟倆什么事,不然不會無端獻殷勤的。”
“阿弟你說得對,所以那日就讓阿兄我獨自赴宴,就是見識見識這公主到底藏著什么心思。”
“別,上陣殺敵,你我兄弟什么時候離開過?”
三日后,正在宣平坊宅第內給妻子、妻妹寫書儀的高岳,忽然聽到門外傳來陣馬蹄聲。
而后劉德室和幾名官佐氣喘吁吁地跑到內堂來,連呼“中書舍人和北司敕使攜陛下的制文來啦!”
高岳不敢怠慢,趕緊擱下筆來,出堂迎接。
宣讀制文的,正是中書舍人高參,和中使劉貞亮。
此制文便為高參親自起筆,替皇帝寫的《授高岳興元、興、鳳、洋、利防御觀察團練使制》:
“王者統馭萬宇,緝熙庶政,必有文武全器,柱石之臣,出壯藩岳,入和臺鼎,使其效彰中外,聲播華夷,所居而人心自寧,所蒞而軍令自肅,克是任者,其惟至公。
朝請大夫守興元尹淇縣開國子高岳,受天地凝粹之氣,得山川崇深之靈,厚其體而莊其容,虛其心而宏其量。早洞戎韜之略,久膺節制之權。及播遷奉天,能蹈白刃而來,位高百辟,榮冠一時。洎尹正興元,亦茂休績。堅貞不回,沉毅有斷。歷試斯久,副我專委。是用付以戎律,登茲將壇。乃眷左綿,實為右屏。控壓夷落,保衛皇都。非慈惠博施,不可以撫安黎庶;非威懷并舉,不可以綏靖封疆。
所宜膏潤一方,澄清五郡。簡條章以檢郡吏,齊法令以肅三軍。勉承新命,無怠前修。”
看來皇帝已完全接受了李泌的安排,和自己當初對霍忠唐的建言,再拔一節,將興州、鳳州也并入了自己的轄境。
雖然所統的州數,尚不如原本的山南西道節度使——可最精華最關鍵的五州全在高岳手里,加上又判興元府事,所以他現在即是實質上的“山南西節度使”。
“臣岳,敢不奉承王言制命!”高岳當即拜舞,隨后從高參手中接過了制文......
接下來數日,皇帝的制文接二連三而出。
韋皋果然也授旌節,馬上出鎮東川;
崔寧辭任后,朝廷以康日知為靈州大都督,兼朔方節度使;
杜亞則出鎮淮南節度使,同時征陳少游還朝,冊封為太尉(實際上是剝奪了他的旌節)。
“看來陳少游最終還是被韓滉拋棄了啊!”二日后,在宣陽坊南園當中,蕭昕須發雪白,頭戴葛巾,手拄藤杖,另外一手正和高岳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