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至夏日,可越往北,越冷。
特別是好水川這個山口,呼嘯的貫谷風呼呼吹過,衣著單薄的人都會冷的打哆嗦。
谷口的要塞老營,原先是鐵騎軍預備役的將士們的駐扎地。
如今鐵騎軍預備役的將士們已經被調往燕國正北的外云州口。
徒留下一座空營。
空蕩蕩的軍營里,耗子在亂竄。
“吱呀”
厚重的營門被推開。
塵土還沒有散盡。
復興軍老卒們呼啦一聲全涌進了營地。
一下子給這座空蕩蕩的營地填充滿了生機。
為首的老蒼頭王行,在進入軍營以后,迅速的將手里的旗桿插在了營地最顯眼的位置。
他的旗桿已經不是空蕩蕩的旗桿。
上面已經多了一面金絲邊的‘楊’字大旗。
這一面旗,是霍紅葉跟過來的時候,特地派人快馬加鞭去復興武院內請的一面旗。
插好了旗。
王行就蹲在了旗桿邊上,樂呵呵的點了一根霍紅葉孝敬給他的卷煙。
卷煙最早是楊七去邕州的時候弄出來的。
為的是防止邕州山林里的煙瘴。
發展到最后,反而被最早跟隨楊七的一批稻草人給喜歡上了。
他們就私底下弄了一個卷煙工坊,專門弄一些卷煙供給自己人用。
里面卷著的并不是煙葉,而是核桃皮和一些草藥。
帶有一點麻痹神經的作用。
王行特別偏愛這一口。
霍紅葉瞅著吞云吐霧的王行,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然后轉過頭配合著軍中的偏將、團正、營正,給這上萬的將士們安置營房。
等到將士們分批安置好了以后。
獨臂的劉偏將甩著一根藤條,挨個的進入到了營房里,把那些跟來的小家伙們全部趕了出來,在營地內的演武場集結。
“一個個小兔崽子,以為跟著我們好玩?既然要上戰場,那就先給我把本事練好。別上了戰場,丟了腦袋。到時候再哭鼻子,也沒人理你們。”
“劉頭,你這話說的不對。腦袋都丟了,還怎么哭?”
“哈哈哈…”
有調皮的臭小子,趁機懟了劉偏將一句,惹得其他的小家伙跟著哄堂大笑。
就連那些圍在演武場邊上跟著看熱鬧的老卒們也跟著哈哈大笑。
還有人趁機數落劉偏將。
“老劉,你這才退伍半年,怎么連一群小家伙都收拾不了了。是不是把一身的本事都用在了窯姐身上了?啊?哈哈哈…”
“你們閉嘴!”
劉偏將黑著臉,怒喝一聲。
然后不理會那些馬上就要死的老家伙。
他盯著眼前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一群小家伙,喊道:“全部站好,老子在訓練你們之前,先要讓你們記住一句話。
上了戰場,一定要跟在老兵身后,聽到了沒?”
“俺才不要跟在人身后,俺要沖在最前面。”
有血氣方剛的小家伙,梗著脖子喊道。
劉偏將上去,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打。
打的小家伙不停的哀嚎。
劉偏將指著被他打慘了的小家伙,冷冷的告誡其他小家伙們,“現在要告訴你們的,就是第二句。上了戰場,上官的命令不可違背。
還有,要說話,提前打報告。
隨意插嘴,杖十。”
有了這個下馬威,小家伙們規矩了不少。
劉偏將一邊訓練著小家伙們站隊列,一邊在那兒不停的給小家伙們灌輸軍中的紀律。
仔細聽的話,就會發現,劉偏將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讓這群小家伙們上了戰場以后跟著老兵。
霍紅葉看著劉偏將在訓人,他自顧自的湊到了王行身邊,也給自己點上了一根卷煙,一邊抽著,一邊問王行。
“王叔,你們復興軍真的和其他的兵馬不一樣?”
王行吐了一口煙圈,側過頭,愕然道:“那不一樣了?”
霍紅葉看著演武場上規規矩矩學隊列的小家伙們,幽幽道:“從我跟了陛下以后,見過很多將士,也見過很多老卒。大部分的老卒在上戰場之前,或者上戰場之后,都會忽悠著新兵去送死。他們好躲在一邊保命,撿功勞。
你們卻讓新兵跟在你們身后。這是為了保護這群孩子吧?”
王行遲疑了一下,長嘆了一口氣,“他們還小,不該上戰場的。他們還有大半輩子可活,而我們這些老家伙們,早已將生死看淡。
有活命的機會,自然得留給他們。
再說了,這些小家伙們平日里在忠義莊上,見了我們都叔叔伯伯的叫著。
早就跟自家子侄一樣了,哪有長輩不護著自家子侄的。”
霍紅葉猶豫了一下,遲疑道:“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讓他們回去?”
王行轉過頭,目光異樣的盯著霍紅葉。
霍紅葉被王行的目光看的有些頭皮發麻。
“怎么了?”
霍紅葉尷尬的問。
王行撇了撇嘴,淡淡道:“咱們忠義莊里的人,沒有怕死的。就算老夫把他們趕回去,他們的家人也會重新把他們送回來。
咱們忠義莊上的人,只要有一份力,就要為燕國出一份力。
況且,這一戰我們能不能回去還兩說。
總要訓練出下一代。
幫陛下守好忠義山。
等到陛下再召的時候,我們忠義莊,也能有人再站出來。”
霍紅葉一臉肅然的看向了王行。
王行卻并沒有覺得自己有多偉大。
他只是做了一件最平常的事而已。
霍紅葉再次把目光放在了演武場上那些調皮搗蛋的小家伙們身上的時候。
心里五味雜陳。
忠義山。
果然不負忠義之名。
卻說復興軍老卒們到達了好水川,整軍備戰。
楊七率領著麾下的兵馬,也趕到了港城。
大戰在即。
港城內的商客們盡數已經得到了通知,并且已經轉移。
當楊七的人馬進入到了港城以后,港城瞬間變成了一座兵城。
由于燕國的水軍尚在建設,目前還在初期階段,并沒有多少戰斗力。
所以這一戰,水軍指望不上。
戰斗的地點,自然也不可能選在海上。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在接管了港城以后。
楊七派遣出去了兵馬,控制了整個海岸。
并且下達了大戰期間,禁止下海的命令。
清除了海岸上的漁民和商賈以后。
楊七大手一揮。
讓麾下的將士們開始沿著海岸布雷。
一箱箱的地雷,就這么有條不紊的消失在了海岸邊上。
而楊七則在港城行營內,做最后的部署。
“彭湃,讓黃泉一萬燕軍,三千神機營,負責去防守榆關到港城一線的海岸,彈藥給他備齊全。”
“再通知燕軍團正王豹,讓他率領一萬燕軍,五千神機營,固守港城到大宋邊陲一線。”
“剩下的人馬跟隨我,坐守港城。”
“還有…”
說到這里,楊七突然一頓。
正在等候楊七繼續傳令的彭湃微微一愣,“陛下還有何吩咐?”
楊七瞅著地圖上燕國東南沿海和大宋接壤的地方,微微皺起眉頭,“讓三萬水軍,守在宋遼兩國接壤的地方…”
彭湃遲疑道:“陛下是擔心…”
彭湃話還沒說完,楊七就皺眉搖頭,低聲道:“但愿是我想多了…讓你送出去的密令,送出去了沒有?”
彭湃點點頭,神色古怪的道:“出了雁門關,屬下就已經讓人把密令送出去了…”
頓了頓,彭湃遲疑道:“陛下…你真要他,這么干?”
楊七淡淡的瞥了一眼彭湃,沒好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只挨打,不還手的人?”
彭湃尷尬的一笑。
“下去傳達命令吧。”
“諾!”
彭湃出了楊七的行營以后,快速的將楊七的命令傳達到了各軍。
燕軍、神機營的兩部兵馬,也快速的調動了起來。
等到楊七一切準備就緒以后。
遠在海上的敵人,也在漸漸逼近。
湛藍的海面上。
有東向西南,緩緩的涌現出了一支龐大的船隊。
為首的是三支大艦。
雖然不及楊七手里的五牙大艦,但是相差也不是很遠。
單從鑄船工藝上講,還能看到一些五牙大艦的影子。
除了這三支大艦外,周遭都是大大小小無數的船只。
甚至還有漁船在其中。
為了給楊七一個巨大的驚喜。
遼國也是煞費苦心。
不僅調動了遼國境內的所有船只,甚至連高麗、倭國的船只,也全部調了過來。
在這些船只上,裝載著滿滿當當的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倭人和高麗人。
只有一少部分的遼人,腰挎著長刀在船只上坐鎮。
然而,無論是倭人,還是高麗人,在遼人面前都乖巧的很。
一旦船只劃的慢了。
只需要盯著船只的遼人一個眼神。
倭人和高麗人就會點頭哈腰的道歉,然后快速的劃船。
“還有多久?”
為首的大艦上。
韓瓊猶如一個女王,雍容華貴的坐在獸皮軟毯上,一邊細細的品味著手里的稻花香茶,一邊淡淡的問身邊的副將。
“回娘娘,還有三日,咱們的船隊就能到達燕國的港城。”
副將一臉謙卑的回答道。
韓瓊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皺眉道:“最遲兩天,兩天后必須到達港城。”
“兩天?”
副將一臉為難。
遲疑了很久,低聲道:“急行的話,兩天應該能到,只是那么做的話,會死很多人。”
韓瓊冷冷的笑道:“死的又不是遼人…”
副將一愣,鄭重的點頭,“臣明白。”
說完這話,副將頭也不回的出了船艙。
在船艙外的甲板上,跪滿了人。
一邊是穿著木屐,剃了一個瓢頭的浪人打扮的倭人。
一邊是服飾相當,卻帶著獨特紗帽的高麗人。
在他們身后,跪著跟他們一樣的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群佩戴著刀兵的遼人在他們身邊站著。
當遼國副將出現在甲板上的時候,倭人、高麗人,都謙卑的低下頭,用蹩腳的漢語表達著自己的敬重。
遼國副將鄙夷的看了他們一眼,淡淡的道:“娘娘有令,兩日后,必須抵達港城。”
為首的倭人毫不猶豫的點頭。
“嗨依”
倒是那位為首的高麗人,猶豫了一下。
但是在遼國副將瞪眼看向他的時候,他乖乖的點頭。
遼國副將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后看著他們下去傳令。
大艦的船艙里。
感覺到船身顛簸,似乎在快速前行。
韓瓊滿意的點了點頭,低聲自語,“這群鬼奴還真好用…回頭應該派人去多抓一些回來…”
自語過后。
韓瓊端著手里的稻花香,瞇著眼細細的品了一杯。
然后感嘆道:“難怪楊延嗣獨喜此物,初嘗苦,后味甘甜…先苦后甜…楊延嗣一路從一個將軍府的子嗣,走到如今獨霸兩國,不是沒有道理的…
可惜,最后還是要敗在我手上…
我一定要讓你家破人亡,才能消解我心頭之恨。”
就這樣。
船隊在倭人、高麗人的共同努力下,快速前行。
距離港城也越來越近。
在到了距離港城一百海里以外的時候。
韓瓊命令船隊停下,然后拆分了這一支大船隊,分成了四支,開始向左右兩翼展開。
其中一隊,赫然去了榆關到港城一線的海岸。
另一隊,去了港城到大宋一線的海岸。
第三隊去的地方有些讓人意外。他們直接被派往了大宋的海岸邊上。
而韓瓊自己,獨領著十萬人,浩浩蕩蕩的撲向了港城。
韓瓊率領著三萬遼軍,八萬鬼奴趕到港城沿海的時候,正是深夜。
深夜的海風格外的清冷。
可是看著海岸上那些搖曳的燈火,韓瓊心里卻一片火熱。
“讓楊延嗣家破人亡的第一步,就從這里開始。”
韓瓊并沒有下令讓遼軍和鬼奴們修習,而是借著月色,下達了進軍的命令。
十萬人。
劃著船,一聲不發的向港城的海岸接近。
“嘣”
當大船船底裝上了岸邊的時候。
壓抑了許久的遼軍、鬼奴們,終于爆發出了一陣震天的喊聲。
“殺啊!”
根本不需要遼軍驅趕。
鬼奴們表現的遠比遼軍更積極。
他們前赴后繼的往海岸上沖。
似乎在海岸上有數之不清的金銀等著他們去拿。
他們不僅擁有很強的奴性,還有很強的侵略欲和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