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謂謙遜的躬身笑道:“臣愧不敢當,全賴陛下鴻福,臣才能想出這種計策。”
趙德芳更加滿意的笑了。
他就喜歡丁謂這一副居功卻不自傲的樣子。
趙普縱然很討厭丁謂這個馬屁精,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丁謂確實聰明過人,智計無雙。
心里贊嘆歸心里贊嘆,趙普依舊板著臉,給他潑冷水,“此事干系甚大,你能想出一箭雙雕的計策,別人也能識破你的計策。
以老夫多年的為官經驗看。遼國的那個在戰敗以后,就提出結盟的小狐貍,遠比你更勝一籌。
所以你不得驕傲自滿,需要謹慎行事。
別在算計別人的時候,反而被人家算計了。”
提到遼國的那個小狐貍,特別是在趙普夸贊那個小狐貍比丁謂還厲害的時候,丁謂眼底閃過了一絲溫怒,轉而化作成了一絲不屑。
他臉上依舊陪著笑臉道:“趙相公教訓的是,下官謹記。”
瞧著丁謂如此識趣,趙普難得的沒有再出言教訓他。
君臣三人湊在一起,開始為之后的戰事布局。
趙德芳讓宦官取了一份地圖,鋪在了龍案上,說道:“一旦我們開始征伐南國,能夠馳援遼國的,就只有大理。
所以我們必須派遣一支重兵,前往大理,牽制住曹家。
兩位愛卿覺得誰合適?”
趙普和丁謂看著地圖上大理的位置,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道:“呼延贊…”
“哈哈哈…兩位愛卿果然深知朕心。”
趙德芳笑道:“如今我大宋能堪重用的將領,唯有呼延贊和石守信二人。石守信要去攻伐南國,所以牽制大理的重任,就只能落在呼延贊身上。”
趙普皺眉低聲道:“據老臣所知,呼延贊自從在燕云戰敗以后,就一直待在府上,不肯外出,對朝廷也一直稱病,不上朝。
誰去說動他領兵牽制大理?”
丁謂笑瞇瞇的道:“這件事趙相公不必擔心,如今呼延贊的家眷,都在我們手上扣著。他不去也不行…”
頓了頓,丁謂低聲笑道:“包括他那一位當燕王妃的閨女…”
“嘶”
趙普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黑著臉,沉聲道:“禍不及妻兒,你們怎么能這么做?”
趙德芳皺了皺眉,并沒有說話。
丁謂笑道:“只要能讓我大宋變得更加強盛,下官甘愿去做這些臟事,也甘愿擔上一身罵名。”
趙普仍舊黑著臉,低聲道:“所以你們就想方設法的連遠在燕國的呼延赤金也騙了回來,把呼延家的人一個不剩的掌控在了手里?”
丁謂緩緩點頭,“這是自然,不然呼延贊怎么肯聽話。”
趙普心神震動道:“在做這件事之前,你們就沒想過,一旦被楊延嗣提早發生了此事,會發火?”
丁謂自傲的道:“楊延嗣手里的探子固然多,也有幾分本事。但是跟有千年積累的佛道兩家比起來,還差太遠了。
有佛道兩家幫忙,楊延嗣又怎么可能發現。”
趙普失聲道:“佛道兩家也有參與?”
作為帝國的宰相,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
趙普有點失神,同時心中升起了一絲警惕。
聽到了趙普的疑問,丁謂看了一眼趙德芳。
在看到趙德芳點頭受益以后,丁謂笑道:“楊延嗣建立燕國以后,對燕國境內的佛道兩家頻頻打壓。自然惹到了一些人。
道門因為楊延嗣,產生了分歧。
有那么一支道士,堅定的要弄死楊延嗣。
在得不到陳摶老道支持以后,他們就叛出了道門,投了遼國。
所以道門這一條線,是遼國幫咱們搭上的。”
“為何不投咱們?”
趙普疑問。
丁謂還沒開口,趙德芳先苦笑道:“陳摶老道與我父皇有約定,有宋一朝,只認華山、嶗山、龍虎山為正統。所以對于叛徒,我們沒辦法收留。”
趙普皺眉道:“那佛門呢?”
丁謂接話道:“佛門自從迎回了鯤鵬骨骸以后,準備舉行一場盛大的水陸法會。可惜他們的錢糧,已經被楊延嗣搜刮一空。
所以在我們找上門的時候,他們默許了幫我們封鎖消息。
以此換取我們支持他們舉辦水陸法會的事情。”
趙普緩緩點頭,感慨道:“宋遼兩國,外加佛道兩家,一起向楊延嗣發難,楊延嗣縱然有三頭六臂,也難抵擋。
老夫現在就擔心一件事。
遼國自從被楊延嗣打敗以后,損失慘重,他們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恢復過來,組織一定的兵力反擊嗎?
咱們大宋之所以能這么快的恢復過來,可是快把江南的那些富商們快殺干凈了。”
趙普說的不錯。
大宋之所以能在戰敗損失慘重的情況下,還能這么快的組織兵力對楊七發難。
就是因為朝廷下了狠手,用各種手段,各種罪名,狠狠的殺了一波大肥豬。
如此才讓朝廷迅速了肥了起來。
可是和大宋相比。
遼國本就貧瘠,就算是想要殺大肥豬,也很難找到太多。
“這…”
趙普提出了這個擔心,也驚醒了志得意滿的趙德芳。
丁謂沉吟道:“此事我們不必擔心。遼國不動手,我們不動手。遼國一旦動手,有他們牽制楊延嗣,縱然他們不敵,等他們打完的時候,我們已經拿下整個南國了。
到時候楊延嗣就算要對我大宋發難,也很難再形成南北合圍的大勢。”
“但愿如此…”
就在宋國的君臣三人為遼國擔心的時候。
楊七遇刺,生命垂危的消息,也傳到了遼國。
遼國。
上京城。
皇宮內。
一座偏殿。
只有四個人在此。
蕭倬、耶律休哥、韓德讓、韓瓊。
蕭倬端坐在上首,韓瓊陪坐在一側,耶律休哥躺在一張躺椅上,韓德讓坐在他們三人對面。
蕭倬手里捏著一封信,激動又心酸的道:“楊延嗣被刺,生命垂危。天佑我大遼…只是苦了我那可憐的海靖孩兒…”
耶律休哥重傷雖然痊愈了,但是卻斷了雙腿,只能癱在躺椅上。
他微微閉著眼,聽到了蕭倬的話,他幽幽道:“海靖那個丫頭是為我大遼死的,她死得其所,為我大遼爭取了機會。相信我大遼以后歷代君主,都不會忘記她的功勞。太后若是念及她,不妨為她立一座廟…”
“咳咳…”
韓德讓咳嗽了一聲,說道:“海靖公主的事情,我們一會兒再談。當務之急,還是聊聊如何拿下燕云十六州。如今楊延嗣生命垂危,燕國群龍無首,正是我們奪回燕云十六州的好時機。”
蕭倬、耶律休哥聞言,緩緩點頭。
海靖公主的死,只有跟她最親近的人稍微緬懷了一下。
為她傷感,為她哭泣,大概是做不到。
作為一個個合格的政客,他們的心臟早已被錘煉的堅硬如鐵。
蕭倬看向了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韓瓊,說道:“布置的如何?”
韓瓊緩緩點頭,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低聲笑道:“如今燕國的邊陲,被楊延嗣打造的猶如銅墻鐵壁,能被攻入的地方,只有兩個地方。
一個是海岸邊上的燕國港城,另一個就是燕國的東晟府。
我遼人擅馬戰,并不適合海戰。
所以在半年前,我向太后和大于越討了旨意,讓耶律斜軫率領了十萬兵馬,往遼國東北而行,去鄰國討要水軍。”
蕭倬一愣,愕然道:“你讓耶律斜軫率領十萬兵馬去攻伐高麗,就是為了討一支水軍?”
韓瓊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是…讓耶律斜軫去攻伐高麗,是為了借高麗的錢財,迅速的恢復我大遼的生機。
高麗久居東南,歷經攻伐,卻安然不倒。他們一定積累了大量的財富,這些財富足以支持我們遼國度過這一次戰敗的危機。
相信從耶律斜軫送回來的戰利品,您三位就能看得出來高麗的富庶。
但是高麗的水軍卻不堪一用。
真正能幫我們的水軍,只有倭國的水軍。
倭國久居大海深處,每一個倭國人的水性都不錯,他們的水軍也異常彪悍,剛好合我們用。
所以我再讓耶律斜軫攻伐高麗的時候,順手敲打了一下倭國,從哪里劫掠了不少的奴隸和戰船。
到時候足夠我們用來征討燕國的。”
蕭倬神色復雜的看著韓瓊。
韓瓊似乎感受到了蕭倬的目光,羞答答的道:“兒媳擅自做主,還請太后、大于越不要見怪。一切…也是為了我遼國。”
“呵呵呵…”
耶律休哥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低聲笑道:“不怪!怎么會怪你呢?你做的很好,有倭國的奴隸和戰船幫忙,我們征討燕國就更有把握。
真要怪,就只能怪我們這些老東西沒本事,不僅丟了燕云十六州,還差點葬身在上京城內。
若不是你當初挺身而出,從中周旋,說通了守衛上京城的皮室軍倒戈一擊。
只怕現在這遼國皇宮已經換了主人。”
耶律休哥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難看,似怒似笑,很難分辨出他是在發怒,還是在發笑。
他的話輕描淡寫的,可是話中蘊含的意思,卻足以震動天下。
蕭倬也跟著笑道:“韓愛卿,你真是生了一個好閨女。有她幫助,我大遼不僅能奪回燕云十六州。以后我皇兒有她輔佐,必定能問鼎天下。”
韓德讓樂呵呵的道:“一切都是太后調教的好。”
韓瓊聽到夸獎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她謙遜道:“您三位謬贊了…”
頓了頓,她繼續道:“海上有倭國的奴隸和戰船幫忙,我們要攻入港城,輕而易舉。至于東晟府,那就由耶律斜軫率領精兵,繞過外云州,直插東晟府,打燕國一個措手不及。
只要破開了這兩道門戶,燕國的土地就任由我們索取。”
耶律休哥緩緩的點頭道:“此計不錯…只是耶律斜軫去偷襲東晟府,誰負責從正面攻伐燕國?又由誰牽制府州的折家?
若無人正面牽制燕國的主力,縱然破開了燕國的門戶,最終也會像是上一次一樣,被灰溜溜的趕出來。
府州折家如今兵強馬壯,跟楊家又是姻親,他們若是馳援燕國。
只怕耶律斜軫去偷襲東晟府的兵馬會全軍覆沒。”
韓瓊從懷里掏出了一封密信,遞給了蕭倬,然后在蕭倬看信的時候,解釋道:“這兩件事大于越不用擔心,這一封密信,是楊延嗣的一位老對手派人送來的。
正是因為有他在,我才能保證讓耶律斜軫去偷襲東晟府萬無一失…”
說話間,蕭倬已經看完了信,信已經遞到了耶律休哥的手里。
耶律休哥看完了信,喃喃道:“原來是他…他也算是一位人杰,若非遇上楊延嗣,遲早有一天會雄踞西北的。
本王本以為他被楊延嗣打敗以后,今生就再也沒有機會見他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能卷土重來…”
韓德讓還沒看到信,聽到耶律休哥的話,心里頓時生了癢癢,但是他又不能從耶律休哥手里搶信,于是就急聲追問。
“是誰?”
耶律休哥一邊把信遞給他,一邊淡淡的吐出了一個名字。
“李繼遷!”
“李繼遷?!”
韓德讓一臉愕然,趕忙接過信仔細閱讀過后,震驚道:“他居然還活著,而且居然在折家橫掃西北的時候,積攢了這么大一批人馬?”
耶律休哥感慨道:“想來也是折家橫掃西北成全了他。折家在西北橫行無忌,所過之處,寸草不留。西北的那些小國國主,碰到折家這個大煞星,只能狼狽逃竄。李繼遷剛好可以趁此機會,收服他們…”
韓德讓依舊震驚,“可是這才幾年,他居然積攢了四十萬人馬…”
耶律休哥瞥了韓德讓一眼,淡淡道:“西域諸國的百姓跟我們大遼很相像,上馬為兵,下馬為民。所以他能積攢四十萬人馬,不足為奇。
若是給他足夠的財貨的話,他可能會聚集的更多。
只是這些人的戰斗力,未必能夠抵擋上我遼國十萬精兵。
所以別看他們人數多,其實不足為懼。
但是這些人手,把折家硬生生拖在西北,卻很容易。”
韓瓊緩緩點頭,贊同道:“我也是這么想的…而且我覺得,他在信里提到的要求,我們也可以答應。”
蕭倬愕然道:“在拿下燕國以后,幫他征討折家,恢復黨項?”
韓瓊認真的點頭。
耶律休哥淡淡的道:“可以答應他…一旦除掉了楊延嗣,相比于黨項而言,折家對我們的威脅最大。”
蕭倬點頭道:“如此確實可以答應他…偷襲東晟府的戰事有李繼遷幫忙,應該能穩操勝券。那誰去正面迎擊燕軍呢?”
蕭倬的話音落地。
韓瓊直愣愣的看向了耶律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