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端在思考人生的時候,蘇易簡抱著酒壺,喝的醉醺醺的在楊府門口求見。
楊府東院,躺在二樓軟床上養傷的楊延嗣聽到蘇易簡求見,立馬吩咐馮林把人帶進來。
蘇易簡上了二樓,踏進房門就開始抱怨。
“楊賢弟,愚兄聽你之言,去開封府告狀,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下文,臨了還遭到一番辱罵。”
“你有他法,應該提前告訴愚兄,何必讓愚兄去找嗎?”
蘇易簡嚷嚷了一會兒,瞧見楊延嗣床前站著一位黑臉壯漢,當即湊上前。
“老丈,貴府有酒嗎?給我準備一壇。”
楊業面色冰冷,嘴唇輕啟,吐出了一個鏗鏘有力的字。
“有!”
“來人吶!取上等的梨花白,免得被人說我們楊府怠慢客人。”
蘇易簡伸手,拍在楊業肩頭上,笑問楊延嗣。
“你們府上管家說話真大氣…”
眼見楊延嗣頻頻向自己使眼色,蘇易簡終于意識到了不對。
燦燦的收回了爪子,尷尬的笑道:“浚儀蘇易簡,見過世伯…”
一副文人獨有的作揖禮,讓準備訓斥楊延嗣兩句的楊業,生生把話吞進肚子里。
“賢侄不必多禮…你們少年人聊,老夫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臨下樓的時候,楊業叮囑楊延嗣,“好好招待賢侄,有什么需要,吩咐管家送過來。別怠慢了客人…”
“知道了…”
楊業一走,蘇易簡吐了吐舌頭,“你爹板起臉的樣子好嚇人…”
楊延嗣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我爹殺起人來,更嚇人。”
蘇易簡沒好氣道:“你別嚇唬我,你爹身為武將,一直戍邊,殺的都是賊人。這些人,你爹殺再多,也不會讓人感覺到懼怕。反而會更受人敬重。”
有外人在場的話,蘇易簡下意識以楊延嗣學長的身份自居,沒外人的時候就自稱‘我’。
楊延嗣側著身,躺舒服了,哼哼道:“現在拍我爹馬屁有什么用,他人都走了,聽不到。”
“我說的句句都是肺腑…”蘇易簡賊眉鼠眼的向門外瞧了瞧,試探性問道:“真的走了嗎?我可聽說了,習武之人,特別是武功高強的人,能聽到百米外的人言。”
楊延嗣翻了個白眼,“妄你是個讀書人,這種騙人的話也信。”
蘇易簡瞪眼,“真是騙人的?”
得到了楊延嗣肯定的眼神后,蘇易簡長出了一口氣,“這我就放心了,咱們說正事。究竟是怎么會事,你讓我去開封府告狀,后面怎么沒下文了?”
楊延嗣苦笑了一聲,嘆氣道:“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原本預想好的計劃,在很多人加入后,就被打亂了。所以脫離了掌控,我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蘇易簡咬牙切齒,“那不是便宜了潘豹那個小子,只是罷官去職,居然沒要了他的小命,真是心有不甘。”
“似潘豹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人,就應該被處死。”
楊延嗣聞言一愣,他沒料到,蘇易簡骨子里居然是個憤青。
“此事已成定論,不提也罷!”
楊延嗣提議道:“還有四個月就是秋闈了,我有傷在身,不便出府,蘇兄不如住到楊府,咱們一起讀書,一起切磋一下學問如何?”
蘇易簡舔著臉,問了一句,“有酒嗎?”
楊延嗣笑道:“自然有…”
蘇易簡做事也果斷,當即說道:“那你等著,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馬上搬過來。”
蘇易簡跑到了二樓房門口,又折返了回來。
“一會兒送來的梨花白,記得給我留著。”
楊延嗣沒好氣的橫了這個酒鬼一眼。
“知道了。”
蘇易簡一走,房里剩下了楊延嗣一人。
邀請蘇易簡住到楊府,是楊延嗣臨時起意。
秋闈在即,他在學問一道上還有些許生疏之處,眼下胳膊有傷,楊業不許他出府,他就沒辦法請教沈倫,所以只能把主意打在了蘇易簡身上。
而且蘇易簡的性格豁達,又嫉惡如仇,值得楊延嗣結交一番。
楊府在汴京城里鬧了一處圍太廟,又鬧了一處宮門彰功,風頭正勁。
楊延嗣作為核心人物,自然成了汴京城臣民口中的談資。
此時蟄伏起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在沒有長成參天大樹的時候,楊延嗣還不敢鋒芒畢露。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可以不需要牽扯楊府太多,也不需要大張旗鼓,就能借著趙元佐的手懲治潘豹和趙元杰。
沒料到楊業愛子心切,根本不給他一點機會,直接把事情鬧大了。
當然了事情鬧大了也有鬧大了的好處。
至少,通過這件事楊延嗣看到了楊家兩個可靠的盟友。
曹家!呼延家!
雖說這里面有曹琳和呼延赤金的影子,但確確實實是一件好事。
政治盟友,確實是楊家最缺的東西。
有了可靠的政治盟友,楊家在大宋的地位就會變得更加穩固。
除此之外,楊延嗣還看到了誰是真心對他好的人。
沈倫,為師生情誼,甘愿以死相逼,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趙普,貪財的老倌,第一次放棄了自己不收錢不辦事的準則,親自入宮為楊延嗣說話。
別看趙普在宮里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為楊延嗣討公道的,實際上他是在給沈倫遞話。
兩個老倌同朝為官多年,摒棄的政見不合,真正配合起來,那是相當默契的。
總之兩位老家伙的情誼,楊延嗣記在心里,永不敢忘。
父兄為了給他討回公道,不惜被人奚落,遭人圍觀,受人屈辱。
母嫂為了給他討回公道,披甲上陣,遭人異眼,拋頭露面,受人指點。
一幕幕都在楊延嗣眼前。
家中的父母兄嫂對他的維護之情,他也銘記在心,不敢忘卻。
前世花花世界,紙醉金迷,讓楊延嗣迷了心智,失去了理智,他有些看不清自己。
今世沒有花花世界,卻多了一群淳樸的,關心他,愛護他的人。
這讓楊延嗣看清了自己。
終究,他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反過來,在他心里,比任何人都看重情誼…
有人說,當你缺少什么的時候,就會特別渴望什么。
或許,正是因為前世的缺少,才換來了今世的極力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