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九公主搶了墨香的活兒，磨了濃濃一硯墨，墨香撅著小嘴，端來一壺剛泡好的大葉團茶。圣京是不缺茶葉的，全國各地的都有，雷諾喝了幾種，還是覺得大葉團茶最對味兒。
這次繪畫，碳筆、毛筆混用。首先是容器，雷諾選擇了木桶，超大號的，章壇有箍桶的經驗，這次無非是個頭大了點，要求比上次的高，不能漏水，還要加機關。桶的底部，留出水口，與管道連接。
選擇木材而不是鐵，考慮的是加工難度，和生銹的問題。其實木桶的使用壽命也不長，和鐵桶相差無比，時間長了，就算沒壞，里面也會長滿水垢。
水管有些難度，問過章壇，他給出的答案是，陶管、竹管、木管，各有優劣，說不上哪個更好，至少能用。
雷諾首先排出木管，暫時使用竹管，等崔青那邊搞定火窯，燒一批陶管或瓷管都成。
接著是銅管，這個直接交給章壇就好，他就是干這個的。章壇不明白是，為什么銅管很細，還要盤起來，雷諾沒說，他也沒敢問。
接下來是淋浴頭，在地球上叫花灑，雷諾沒指望能打造出那么精細的東西，誰想到章壇追問了幾句，信誓旦旦的說，這個沒問題。
其實花灑的難度并不高，真正的難點在接口，對尺寸的要求極高，還有密封、耐用等問題。
章壇拍著胸脯保證，交給他就好，保證能連上，一滴水都不漏。
除了大水桶，其它的都是小件，章壇可不是一個人，一大家子呢，兒子徒弟好幾個，從小跟在他身邊學手藝。
先把東西分配下去，誰能干什么，要求是什么，章壇一一解說，把活兒派下去，他只作接口、銅管。
虎牙也沒閑著，指揮著黑鳳的人，在浴房外面忙活著，靠墻壘起高臺，這是給水桶準備的。
接著是房間里的地面，沒有水泥，只能將就著用，等以后再說。雷諾都想好了，水泥還得等等，他知道是燒出來的，可怎么燒，他真不知道。
還是先研究瓷器，只要能燒出瓷器，把地磚燒出來用著，等水泥燒出來，才能真正的起浴室，現在一切從簡，能用就好。
地面需要清理，還要挖下水，這個不用擔心，大楚富貴人家，早就有下水管道，用的是陶管，小門小戶的就沒這么奢侈了，直接用盆倒外面的陰溝里。
外屋起灶，灶內安裝了好多鐵棍，插在灶壁上。
直到天黑，終于準備就緒，雷諾一個勁的感嘆，太奢侈了，自己就動動嘴，合家上下，就沒閑人了，幾十號人，硬是用一個白天，把他的想法變成現實。
竹管接在木桶上，從屋頂進到外間。銅管盤好了，放入爐灶內，竹管和銅管連在一起，銅管的另一頭，接到花灑上。
最后雷諾才知道，為什么章壇敢說滴水不漏，原來大楚有魚膠，這玩藝可是好東西，打魚膠可是力氣活兒，好在大楚不缺武者，力氣大的人很多。
魚膠，雙叫魚鰾膠，是用魚鰾加工出來的。很好用的一種天然動物膠質，原本是用來制弓弩的，外面很難買到。有雷諾的名頭，根本不用買，直接到工部討要就有了。
章壇爬上爬下，查驗了幾遍，這才放心。東西都是出自他手，也只隱約明白，這東西的用處。
一聲令下，灶內生火，水桶給水，片刻后，黃銅打造的花灑，淅淅瀝瀝的流出水來。
又等了一會兒，花灑中流出的水冒起熱氣，虎牙傻眼了，怎么回事兒，怎么是熱水？
崔青在天黑前就回來了，跟前忙前忙后，到了這一刻，崔青、九公主、章壇三人都想明白了。
整套裝置并不復雜，道理也很簡單。水往低入流嘛，木桶的水，流經銅管，銅管和水都被加熱，再從花灑里流出來，自然是熱水。
“先生，崔青有一事不明？”崔青試探著問道，他只是學徒，秘師心情好會告訴你，心情不好看都不讓你看。所以他求教的時候，分外的小心。
“有話直說。”雷諾心情好著呢，一會兒就試試，終于能痛快的洗個澡了。其實平時洗澡，也就麻煩些，有浴桶，墨香和初蕊還總想幫他擦背，雷諾還不太適應這個，一直沒同意。
“先生，這水從高處木桶流下，崔青明白，經銅管加熱，崔青也明白，可到了低處，為何水又向高處流？”崔青指著從爐灶出來，到花灑這一段問道。
呦呵，聰明啊，雷諾發現自己有點小看大楚人了。
微微點頭，試著拿捏大學教授里的派頭：“不錯，問的好，肯動腦子，就能學到東西。”
說到這兒，沉吟三秒，反思一下，剛才的作派是否到位，感覺差了點什么，好象是自己太年輕了，不適合這種模式，得改。
“既然你懂得水向低處流，那你看這花灑是高是低？”雷諾指著熱氣騰騰的花灑問道，同時覺得好像自己作錯了什么。
崔青若有所思，尚未想透。
九公主眼睛一亮：“先生，花灑高于銅管，低于木桶。”
呦呵，又一個聰明人，厲害了啊。
“聰明，你們要記住一個道理，水是從高處向低處流，最高點，才是關鍵，凡低于最高點的，皆為低處。”雷諾說這段話老費勁了，眼前這三位，在大楚是聰明人，可畢竟沒系統學習過，直接和他們講連通器原理，怕他們聽不懂。
章壇恍然大悟，他是最后一個懂的，神匠只是手藝好，受的教育要差得多，遠沒有崔青和九公主反應快。
之前建造的時候，他就奇怪，總覺得自己哪兒沒想明白，這會兒終于全懂了。
教完連通器原理，雷諾小手一背，回去睡覺，今兒不洗了。那三位想明白了，雷諾也想明白了，今天的發明，又搞砸了。
“我來試試。”雷諾走了，虎牙一臉的興奮沖了進去，這么洗澡怪有意思的。
脫衣、關門。
‘嗷…’
進浴室不到十息，虎牙一嗓子，吼的半個神工殿都能聽到。
無它，燙的！
雷諾設計的是簡易煤氣熱水器，設計時就先天不足，是單水管的，而且爐灶加熱，是沒辦法調節溫度的。
看到花灑冒出的熱氣，他就感覺不對勁了，回頭捋了一遍，就知道毛病在哪兒了。單水管，出來的就是熱水，而且是不可調溫的，全靠燒柴火，又不能加入冷水調節，誰用誰知道，后果自付啊。
真是日狗了，想發明點實用的東西，咋就這么難呢，一個簡單的柴火熱水器，都搞成這樣。雷諾先走一步，那是怕丟人，這樣的熱水器，給豬褪毛正合適，洗澡就算了。
雷諾失眠了，直到后半夜，在自責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墨香和虎牙居然沒在房間外，宮初蕊打來洗臉水，伺候他梳洗。
“虎牙和墨香呢？”雷諾問道。
“去看秘現師了。”
“嗯？白凈、火焰兩位前輩來了？”雷諾嚇了一跳，前天不是拜過碼頭了嗎？今天又來干什么？
“怎么沒叫我？”這可是很失禮的事情，到大楚這段時間，雷諾最不適合的就是禮節，大楚人的禮節太多，客氣的讓人難受。
“兩位閣下不讓叫您，說您忙了一天，累壞了，要好好休息才是。”
這哪兒能行，飯也不吃了，讓初蕊在前面引路，兩位前輩上門，不出大門迎接，已經是失禮。還一直睡到現在，雷諾自己都覺得過分了。
雷諾一直以為，自己是要走秘師線路的，這兩位就是自己的大靠山，楚皇都要往后排的，別人不用客氣，這兩位來了，必須要招待好。
越走越不對勁，不是前院書房，怎么跑后院浴房來了？
白凈、火焰，這會兒就在浴房，他們已經爬上爬下好幾回了，還不停的讓人燒灶，加熱銅管，大桶的水都添了三回。
看到雷諾，白凈拍拍他的肩膀：“不錯，有趣的小東西，暗含至理，這神工之名，你當得起。”
火焰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話，雷諾從他眼中看到一絲不滿，似乎并不喜歡淋浴。
白凈看了哈哈大笑：“別理他，火兄認為，此物雖妙，卻只適合有錢人，于生民無益。”
雷諾連忙躬身一禮，這得受教，火焰沒說錯，別看這東西簡單，也要不了多少材料，可大木桶、銅管、銅制花灑，這些東西普通人置辦不起，這還不算打造時的手工錢。
“今兒，我們老哥倆，給你送秘柱，聽你的長隨說，弄出新玩藝，自然要看看。還別說，東西一般，錯漏不少，稍加改正，倒也是實用之物。最妙的是，暗含至理啊。”白凈說著，伸手一指外面的木桶，再指低處銅管，最后指了指花灑。
所謂的至理，便是連通器的原理，崔青模糊的感覺到了，白凈和火焰看上小半個時辰，就自行感悟出來。
原本是送秘柱，有回訪之意。白凈老爺子夠意思，動作夠快。豎起秘柱，神工殿就算名聲在外了，以后崔青、虎牙他們出去辦事兒，會方便許多，名正言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