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叔,好久不見了。”李少澤來到油麻地,走進上海街的一間海鮮餐廳內。只見一向不茍言笑的陳占,正站室內的海鮮池旁,看見李少澤到場后,連忙上前親切的打招呼道:“阿澤,今天約你出來,沒打擾你工作吧?”
“沒事,我明天才上班。”李少澤笑了笑,走到海鮮池面前。
一只只鮮活的大蝦大蟹,鮑魚海參,都被按照品類,放在不同的格子里。
他在出院之后,并沒有立即回警署上班,而是利用多出的三天假期,專門呆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今天正好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明天他才會回警署報道。
李少澤相信陳占會在今天約他,絕對是早就摸清情況的。不然的話,他也不見得能夠抽時間陪這位叔父吃飯。
陳占則是地主會的成員中,跟同叔關系最近的一位,堪稱是黃世同的心腹。
所以別看兩人平時見過幾次面,但實際上關系還是比較親近的。岳父的心腹嘛,也就是李少澤的自己人。
盡管琢磨不出他今天有什么事,但是李少澤還是很給面子的,和陳占過招呼后,聊了幾句家常。
陳占看見李少澤心情不錯,想了想,也就直接開口道:“阿澤,同哥說你喜歡吃海鮮,我今天就特意挑了一家全港最地道的海鮮店。”
“這家店的老板,我小時候叫他靚叔,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去海邊拉貨,自家里的漁排,你都望不見頭噢。新不新鮮不用說,現在店里不僅有港島貨,還有澳洲的,東京的,品類非常全。”
“嘖嘖,這個帝王蟹栓門口都可以看門,哈哈。”陳占講話的同時,用網勺勾搭著一只螃蟹。李少澤看見螃蟹的爪子伸了出來,起碼有三十厘米這么長,心里也不禁嘖嘖稱奇。
看來陳占在對自己“投其所好”上費了不少功夫,這些海鮮還真勾起了他的食欲。不過長輩講了這么多口水,不能讓他白講嘛。
于是李少澤索性直言道:“占叔,您在生意上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想要我幫忙,或者讓我爹地幫您?咱們兩家這么親,要不要坐下來邊吃不聊?”
他對于陳占這個人感官一直都還是不錯的,要是真有什么能幫的忙,李少澤也會酌情伸手扶他一把。
對于李少澤這么給面子的態度,陳占卻略帶尷尬的訕笑兩聲:“阿澤,今天其實我只是中間人,有人拖我關系想和你談談。”
“哪位?”李少澤接過陳占手中的網勺,撈了一個龍蝦仔出來,臉上的表情不復之前的在意。
沒辦法,他很理解陳占這種商人會欠下點人情債,不過占叔是占叔,外人是外人。讓陳占做中間人的話,有些棘手的事情,他壓根就不會去考慮。
比如說有社團想在西區做點生意,有字號準備走私A貨…兩個字,免談!
不過陳占的回答卻出乎預料:“蔣天養,蔣震的二兒子,以前我們兩家一個屋村的。”
“今天他想跟你和談,如果你愿意見的話,咱們等等出海吃海鮮。如果你不想見,占叔就跟你在這里吃。”
李少澤臉上閃過些許錯愕,然后將手中的網勺放下,爽快的笑道:“今天天氣不錯,咱們出海吧。”
先坐轎車到銅鑼灣碼頭,再坐快艇出海,航行十五分鐘后,陳占和李少澤并肩登上一艘私人游艇。
這艘蔣家的游艇已經海面停了兩個小時,蔣天生在看見快艇靠近后,立即摘下了臉上的墨鏡,走到一層迎接。
“李sir,久仰大名。”
“蔣少,最近幸苦了吧。”
李少澤和蔣天養雙手輕輕一握,互相對視,言語中各有所指。
收回目光,蔣天養帶著兩人走進室內客廳,請陳占和李少澤坐下。
看著蔣天養小心翼翼,親自倒茶的樣子,李少澤面無表情,但心里卻不免有些發笑。
因為蔣天生死后,他其實自己就已經把這件事情揭過去了。
沒辦法,兇手已經干掉,洪興的落幕已成定局,再追究又能怎么追究!只剩下雞毛蒜皮的小事,東興和反黑組就能搞定,沒必要再親自下場。
這次會愿意出海見蔣天養,一是給陳占面子,二是好奇蔣天養的為人。至于什么鴻門宴這檔子事,李sir想都沒去想,只要洪興腦袋沒缺根弦,就不可能敢再動他。要是敢再動的話,李sir依然敢再殺。
而且這里又不是公海,蔣天養做事是要負責任的…
果然,蔣天養的表現非常老實,客客氣氣的將茶水斟滿后,分別把杯子遞到了李少澤和陳占面前:“李sir,前段時間洪興做了一些錯事,現在既然我來當了老板,就應該把之前的事情接過來。”
“在這里我向您道歉,李長官,對不起。”
蔣天養看見李少澤喝茶后,起身恭恭敬敬的彎腰敬禮。
一個龍頭大哥能做到這一步,陳占也不禁為之側目,感慨其能屈能伸的氣魄。
李少澤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心里對蔣天養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不過隱約間覺得,蔣天養今天約他應該還有一場好戲看。
于是便跟著蔣天養的節奏走,三人一起到甲板上吃海鮮大餐。席間陳占負責烘托氣氛,李少澤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蔣天養聊著,主要的精神都放在菜品上,還真像是單純來吃飯的一個客人。
餐桌上的菜品都是由廚師在游艇上現做,以白灼和鐵板為主,雖然做法比較單調,但也算原汁原味很合胃口。
不過席間蔣天養吃的并不多,看見李少澤撂下筷子,開始飲茶時,拍拍手掌:“大飛。”
穿著白衫的大飛,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從下面走到甲板,朝桌上的人出聲道:“大佬,李sir,陳生。”
李少澤抬起眼皮,倒想看看蔣天養搞什么名堂。
沒想到,蔣天生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槍,吧嗒一聲拉開槍膛,起身指著大飛的腦袋。
他這個動作其實非凡,驚了陳占一下。等到陳占回過神來,瞥眼只見李少澤正拿著筷子,饒有興趣的看著蔣天養。
只見蔣天養開口道:“李sir,上次的事情傷到您,就當是我們洪興欠您一條命。我已經問過了,這件事情有大飛一份,只要您點頭,我們洪興會把這條命還給您。”
大飛雙股戰戰,冷汗直流,但還是強撐著面子,沒有把眼睛閉上。
李少澤起身走到他面前,略作思索后,輕笑一聲按下了蔣天養手中的槍:“不用這么過火,我當警察的,只希望轄區平平安安。”
“多謝李sir…”大飛喘著粗氣,眼神里求生欲異常旺盛。
李少澤看了他一眼,蔣天養便一拍大飛的腦袋:“李sir讓你下去。”
“好好好。”大飛彎腰點頭,立即轉身走下了甲板。一邊擦汗一邊在心里暗道僥幸,幸好這個差佬沒有偏頭痛,否則一不小心點點頭,他這條命也算交代了。
但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以往非常喜歡游艇的大飛,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去買游艇了…
蔣天養則在大飛離開后立即表態:“李sir放心,以后洪興的小弟再也不會出現西區,而且只要是李sir的案子,我們都會主動配合。”
“不怕長官笑話,我做事的辦法和蔣天生不一樣,我喜歡賺干凈的錢…以后洪興也將轉行做正當生意,希望長官能理解。”
“原來是這樣。”李少澤輕笑一聲,回頭跟陳占講道:“占叔,海鮮吃夠了,我們也走吧。”
“好。”陳占將椅子上的西裝外套穿好,跟在李少澤身后走下甲板。蔣天養親自將他們送到快艇上,看著迅速駛離的快艇,心頭微微有些遺憾。
大飛這時候剛剛在衛生間擦完汗出來,碰見蔣天養的時候,一時語塞,不知道說點什么。
蔣天養倒是心大,拍拍他的肩膀:“大飛哥,我讓人送你回去,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去西區自首吧。”
“好…”
大飛失魂落魄的點點頭,跟在一名馬仔后面,匆匆忙忙的坐上快艇先回碼頭。
你以為李少澤把槍口按下了,大飛就能安安心心回家養老嗎?別做夢了,社團安家費都發了,做戲當然要做全套,明天大飛就要去西區自首認罪,以此表現洪興的誠意。
這些黑社會真的只講利益,只講面子!一點人性都沒有!
等到大飛離開之后,蔣天養才默默從船艙頂部取下一個探頭,拿著手中略帶遺憾的擺弄著。
“警察?呵呵,他可真是個人精。”
端詳了數息后,他直接將攝像頭扔進海當中。
李少澤在一腳踩在碼頭上,和陳占一人點了一根煙,并沒有急著離開。
陳占神色輕松了很多,抽著煙笑道:“阿澤,這次多謝你給面,你說蔣天養玩這么多,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大哥都已經死了,沒記恨你就算了,還再送一個人來給你道歉。”
“蔣天養這個人,不像是龍頭大佬,更是一個商人。蔣天生要是不死,他怎么能當上座館?恨我?謝我都來不及。”李少澤抖了抖煙灰,搖頭笑道:“他今天演這出戲,就是想告訴我,黑社會他不混了。以后洪興估計會變成洪興集團,哈哈,讓我別打擾他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