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春日就要出巡了,就要下江南了。
相隨的文武百官不少,天下各地送來的各種文書也會轉送陛下車駕,咸陽城那段時間…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公孫麗喜意抬首,看向身邊的人兒。
若是沒有外在的諸多牽掛,自己愿意長時間待在陸豐這里,好好彌補自己的過錯。
惜哉。
今日和當年不一樣。
天明是自己的孩子。
陽滋她們也是。
天明現在安好,自己心中是寬慰的,又有深深的難受,更有深深的自責,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也不是一個好母親!
自己對不起太多人。
天明離開咸陽宮的時候,才多大?
一晃多年,天明長大了。
他現在很好。
許多事情,自己都可以做主,而且處理的很好,自己很放心。
陸豐。
天明在這里待不了太久,濮陽那里…自己接下來有機會也會去瞧瞧的,數十年過去,那里…不知變化如何。
陽滋所言,變化不小。
飛雪姐姐。
自己多感激。
此行陸豐,尚未真正好好的一謝,即將匆匆離去,非自己之心。
咸陽城!
這些年來,飛雪女俠她們一家人并未去過,各種心意,自己明白,也理解。
一些事情和婉兒并無太大的關聯。
諸夏間,無論如何,戰事不顯,各地安寧,庶民安居樂業,百業并濟繁茂,是好事。
一個太平盛世的諸夏,對婉兒是好的。
那孩子!
的確性情像飛雪姐姐。
「咸陽!」
「婉兒!」
嬴政那個暴虐無道之人。
麗妹妹。
多年過去,一些事情的確不一樣了。
對于嬴政,自己是厭惡的,若是有合適的機會,自己大可能還是會拿一柄劍,直接將他殺了。
麗妹妹。
當初入咸陽宮,本是迫不得已。
現在!
世事難料。
自己也曾很生氣麗妹妹的選擇。
她待在咸陽宮,明明有那么多機會將嬴政殺掉的,卻沒有殺!反而…為嬴政誕下那些孩子。
以前!
自己略有不懂。
自從生下婉兒之后,一些事情…隱隱約明白了一些,麗妹妹…當初肯定是想要將嬴政殺掉的。
天明如何?
陽滋如何?
自己又有些理解麗妹妹了。
盡管如此,對于嬴政…自己還是想要殺掉。
果然真的殺掉嬴政,自己和師兄…,婉兒又…,世間之事,越想越是覺得頭痛。
咸陽!
陽滋先前多次前來陸豐的時候,也曾和婉兒說著,帶她一塊回咸陽玩,自己…沒有同意。
婉兒。
是想要前往咸陽的。
咸陽。
昔年,很早很早之前,自己和師兄也去過的。
這些年來,咸陽的名氣越來越大,早已經是諸夏第一城了,前往?不前往?
自己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
「麗妹妹。」
「嬴政他真的要將箕子朝鮮滅掉嗎?」
一些事擾心。
飛雪不在多想,迎著不住襲來的海風,那般氣息早已經熟悉,自己還是很喜歡的。
旋即。
語落另外一件事。
「箕子朝鮮。」
「那些事情…我有些耳聞。」
「陛下。」
「自滅掉楚國之后,陛下…陛下不為大戰滅掉齊國,十多年來,對于山東諸郡一直是懷柔為上。」
「分化郡縣,立下帝國法道。」
「陛下之意,那些人的存在難以剪除,唯有盡可能將山東諸郡治理好,時間長了,那些人欲要有為而不能夠。」
「箕子朝鮮。」
「他們最初前往箕子朝鮮的時候,陛下就有知曉。」
「那里,也派遣不少人前往,多年來,那里的一切,陛下都知道,只是礙于山東諸郡安穩,沒有將他們處理掉。」
「葉騰在燕地的功勞足夠,年歲有長,繼續待在燕地作用不大,當位列中樞,以為重用。」
「葉騰上呈文書,本意以兵力震懾箕子朝鮮,并不準備多做什么,也耗費不太多的力量。」
「關中災情,那些人…多可惡了一些。」
「陽滋!」
「陽滋那孩子…若非郡侯他們在咸陽,陽滋性命難保。」
「再加上那些人在關中行事多下作,如若對咸陽宮而來,還沒有什么,偏偏要對關中各地的一些普通村落之人下手。」
「陛下很生氣。」
「朝廷也有臣子言語,那些人畏威不畏德,需要給于懲戒,需要將箕子朝鮮抹去。」
「陛下。」
「飛雪姐姐,你…你想要我勸說陛下,不要施為那般動靜?」
箕子朝鮮。
飛雪姐姐詢問這件事?
公孫麗輕輕頷首,沿著海邊沙灘之地,繼續緩緩行走著,拖著手中石頭,將自己所知的箕子朝鮮消息道出。
朝廷之事,自己也非不知曉。
有時候,陛下也會和自己說一些。
自己!
多是聽著。
欲要為宣太后、華陽太后那般…,自己無心無意。
飛雪姐姐詢問陛下是否真的要滅掉箕子朝鮮?
這件事…是真的。
那件事的前因后果,自己也知曉不少,也許不是全貌,大體也為重,對那些人,自己也很討厭的。
諸夏間。
最為廣大的黔首庶民是無辜的,諸國還在的時候,那些人生死不由心,諸夏已經不在了,那些人難得安寧。
陽滋!
陽滋那孩子…自己都要嚇死了。
好在。
好在無礙。
飛雪姐姐和殘劍大俠這些年的動靜,自己隱約了解一些,同齊魯、三晉之地的一些人相連不淺。
大體,也沒有什么大事。
所做比較多的一件事,也就是傳下趙國的文字風華,教導出自趙國陘城書館的一些道理。
悖逆之事?
并無。
商隊之事,有一些。
自己…自己也曾關注過飛雪姐姐操持的商隊,運轉還是有力的,不為很大,也足堪所用。
欲要吩咐少府之人多多關注,甚至于助力之,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倘若真的被少府格外關注,未必是好事,也就…沒有為之,自己也只是隔一段時間隨意問一問。
總體,并無大事。
小事,有一些,也只是小事。
「似乎…難以有改?」
麗妹妹。
聽著麗妹妹言談之中的語氣,飛雪稍稍沉默。
麗妹妹所言,自然有道理,對于那些人在關中的所作所為,自己也是不恥的。
有本事去刺殺嬴政才是真手段,殺一些手無寸鐵的庶民,多無趣。
自己又不自覺想到當年秦國武安君白起坑殺趙國數十萬兵士,那些人…亦是死的冤枉。
麗妹妹。
這些年來,她的一些心思…有改。
也是。
也應該有改。
歲月之下,自己的心有變,何況麗妹妹。
箕子朝鮮的事情,近些日子,諸夏間一些相熟的人也有傳來文書,希望自己和師兄前往幫忙助力。
也希望自己同師兄邀請另外的一些人手相助。
尤其。
還有提到天明,希望借助天明的特殊身份,可以有些助力,可以讓箕子朝鮮避過這一次災劫。
而今。
聽麗妹妹之意,有些難?
「難以有改。」
「不過,如若飛雪姐姐你們在箕子朝鮮有一些朋友,若可…,我可向陛下求情。」
「使他們罪不至死。」
「飛雪姐姐,我…,如今的諸夏,我亦是不太希望箕子朝鮮的人太放肆。」
「他們那些人都是諸國王公貴胄之人,失去一切,想要重新得到往昔的一切。」
「就算他們可以成功,諸夏的事情就可以變的更好?」
「天明。」
「即將離開陸豐前往濮陽,我…我不欲要諸夏有亂。」
「婉兒那孩子…出生的時候,諸夏戰事已經消弭了,如若亂象再起,飛雪姐姐你們萬一卷入其中,婉兒如何?」
「還有召水!」
「燕國的人,一定會找她的,而召水…她不愿那般事。」
「箕子朝鮮,當滅!」
公孫麗稍有沉吟,秀眉微蹙,想了想,駐足看向身邊的飛雪姐姐,自己所說的一些事、一些道理…飛雪姐姐肯定也明白。
相對于箕子朝鮮還存在。
相對于箕子朝鮮以后會生出的隱患。
那里。
這一次滅掉更好。
或許,仍不能夠將山東諸郡許多人的心思斬斷,也是一個極大的震懾,時間長了,那些人力量自弱。
諸夏相安。
「唉…。」
「我心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飛雪伸手一招,將麗妹妹手上的那塊石頭攝來,虛托之,這塊石頭…表面很光滑。
大日在上,都有些耀眼的感覺。
眼看著箕子朝鮮要不存,自己不想要見到。
麗妹妹所言,也是一二道理。
婉兒。
自己的婉兒。
諸夏戰亂再起,以自己和師兄的力量,護持婉兒不難,倘若真的卷入一些事,事情…難料。
箕子朝鮮也有一些故人,諸夏也有一些故人,他們親筆寫就文書送來,言辭多深。
想著當年的陘城書館,想著當年的邯鄲,想著當年的許多人和事,心中有些沖動,也有些糾結。
「母親,您…其實多待在陸豐幾日也無礙的。」
「咸陽宮內,高兒弟弟有自己的事情,月裳妹妹如今也非小,有那些宮人在,也無礙的。」
「泰兒弟弟,每日里有不少學業,那些事情都足以讓他老實。」
「父皇!」
「每日里的政務繁忙,多年來,父皇每一次出巡,和母親您分離那般久都無礙,嘻嘻,不過數日,肯定也無礙。」
「母親,我能感覺到…天明兄長也不想要您這么快就走的。」
「還有飛雪姑娘。」
「還有婉兒。」
「陸豐這里…,母親您這一次來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再有一個月左右,天明兄長就要從陸豐走了。」
三日的時間。
來去匆匆。
陽滋覺…有些快了,有些匆忙了,有些不為盡興,話語間,瞧著坐于鴻鵠羽背上的母親,她…肯定也想要多停留幾日的。
自己知道的。
咸陽宮,母親離開數日,不會天塌的。
母親為這一次南下陸豐,諸般事都有安排的,就算離開五日、七日、十日都不會有大礙。
母親。
母親這三日的心情很好,和天明兄長一處的心情很好,現在…又明顯的低落了。
這事…,沒來的時候,母親還沒有這般心情,陸豐待了三日,母親變成眼前模樣了。
嘻嘻一笑,跪坐于母親身邊,拉著母親手臂輕輕搖晃,視線有動,回首看向身后的陸豐之地。
隨鴻鵠翱翔,陸豐漸遠。
「你個小丫頭,母親…。」
「天明。」
「現在很好,真的很好。」
「真的很好!」
「比我所想的還要好,比你和我說的還要好。」
「他,一切安好。」
「母親其實已經很安心了。」
「他!」
「你兄長也長大了,他…他的模樣愈發像他父親了,細觀之,又…不太一樣。」
「他父親的性子同飛雪女俠有些相似。」
「天明又多有殘劍大俠的溫厚沉穩。」
「召水那孩子也很好。」
「他們都是好孩子。」
「都是好孩子!」
覺身邊的小丫頭靠過來,公孫麗拉著小丫頭的小手,緊緊握著,于小丫頭看了一眼。
同樣朝身后看了一眼。
陸豐!
天明!
他…。
自己愈發虧欠他了。
小丫頭所言,自己繼續待在陸豐也是無礙,自己知道的,自己如何不知道?
三日的時間已經夠了。
繼續待在陸豐,自己怕忍不住長久的帶著。
天明。
天明做的餃子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從未吃過那樣的餃子。
每一口,都直接入心,都要將自己的臟腑暖化一樣,天明…,上次他去咸陽的時候,還有些少年孩子的模樣。
現在。
比他父親的年歲還要大。
比他父親還要 出色!
他父親!
荊軻師兄…。
細語輕聲,拉著身邊的小丫頭,淺淺說著,不住說著,不時…雙眸已然凝聚一滴愈發大的晶瑩珠子。
天明。
一切都好。
正因為一切都好,自己心中愈發不是滋味。
「母親!」
「好端端的…哭什么,天明兄長接下來待在濮陽,有空了,咱們再去瞧瞧不就好了。」
「嘻嘻,再說了…,等天明兄長和召水姐姐好事有成的時候,您一定要去的。」
「和天明兄長見面的次數還多著呢。」
「有鵬鳥和鴻鵠在,一些事情輕而易舉。」
靠在母親肩頭,觀母親此般神態,陽滋從袖中取出一塊巾帕遞過去,母親的心思…也許自己不能理解。
只是。
別的事情不好說,天明兄長那里…自己會多多前往的。
母親也說了,天明兄長一切都好,如此,更該放心才是,該開心歡喜才是。
無論如何,一些事情都過去了。
都過去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