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舍得?”
另一只空閑的手伸出,抓住漣衣的一束青絲,花影一邊繞指把玩著,一邊笑語。
心兒那個丫頭。
無論如何。
她都是曾經的楚國公主。
現在,諸夏之地,還有許多楚人在,心兒在那些人心中仍是公主,漣衣將心兒的一生交給一個普通人?
漣衣停下手中擦拭銅鏡的動作,將手中的一截綢布放在案上,抬首看了看花影。
輕嘆一聲。
舍得如何?
不舍得又如何?
心兒!
自己!
許多事情,自己身上都是一團糟,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自秦楚之戰后,自己都盡可能的避免一些事情,躲避一些事情,不想要摻和其中。
這幾年…甄城這里安穩。
心兒在身邊也過得安穩。
母親!
母親!
還是去了,那一戰雖未死,但…一顆心已經隨父親去了,這個世上,只剩下自己和心兒了。
母親讓自己好好照顧心兒。
將來替心兒找一個好的人家,安穩過日子就好。
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心兒!
心兒那丫頭…長大之后又如何呢?
那丫頭看著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也就是現在還勉強聽話,再等等…就不好說了。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做不了什么不普通的事情。”
“心兒!”
“也普通一些,無礙。”
將手中的銅鏡擺放在案上,些許光芒反射。
漣衣喃喃道。
“那…在心兒之前,是否要先將你的事情解決?”
“從一個姐妹的角度建言,白鳳那人還是不錯的,我那個弟弟盡管也很好。”
“但…他身邊太危險了。”
“箕子朝鮮那里現在都亂套了,不說日日爭斗流血,每個月也幾乎沒有斷過。”
“楚國的人,許多都在那里。”
“天下間,許多人都叫囂著復國,但真的復國了,也許情形又不一樣。”
“國君的位置,還要繼續爭奪?”
“到時候諸國并存,還要繼續彼此爭斗,繼續戰爭?”
“楚國真的復國了,你和心兒都是公主了,而先王和夫人都去了,遇到一些有良心的還好說,遇到一些沒良心的。”
“就難料了。”
花影視線一轉,落于漣衣身上。
漣衣!
她的性情,她的模樣,同當年楚國淪亡之后…沒有太大的變化,自己…也沒有辜負夫人的吩咐。
盡可能照顧漣衣和心兒。
“還說我,你呢?”
“姐姐比我還大一些,甄城內外,東郡軍中,仰慕姐姐的人那么多,姐姐就不準備挑選一個?”
漣衣白了某人一眼。
“我?”
“公主怎么忘了,我可是公主的身邊人,公主的事情不解決,我…如何解決?”
花影掩嘴又是一笑。
“你啊!”
漣衣無奈。
“今兒天候不錯,時辰還早,要不我陪你城中走一走,看著心兒和郡侯弟子在城中閑玩,我也有些興致了。”
“順便,采買一些胭脂,若是有新的更好了。”
“如何?”
花影綽然起身,看向窗外的虛空。
除了稍稍冷了一點,其它都是怡人的。
“城中?”
“也好!”
“順便再去瞧瞧綢緞布匹,心兒春日的衣裙、鞋履也該準備了。”
“那丫頭的個頭也是月月變,現在又有修煉,個頭估計長得更快了。”
漣衣對著剛擦好的銅鏡照了照,微微頷首,花影姐姐的提議…也不錯。
白日里,醉夢樓事情不多,就算有人找她們,也容易推辭,城中轉一轉…算起來也有一段時間沒和花影姐姐一處走一走了。
“哇,有嫩豆腐的氣息。”
“河上,你聞到了嗎?”
“是剛做好的嫩豆腐!”
“醉夢樓就有自己的豆腐磨盤的,姐姐有時候都會親自為我做豆花的。”
“很好吃的。”
“尤其是剛做好的豆花。”
“還有剛做好的嫩豆腐,熱熱的,挖一塊放碗里,再加點醬油和菜花,吃一口好好吃的。”
“河上,你吃過沒?”
“我香囊里有錢,嘻嘻,我請你吃!”
“在那里…,哇,那么多人。”
“生意肯定不錯。”
“味道肯定不錯!”
“河上,咱們快過去。”
“快去買兩份,待會你就知道好吃了。”
甄城。
東城一條還算熱鬧的商市大街,穿了一身算是樸素衣裙的漣心,梳著動靜搖曳的雙髻,小臉也沒有涂抹些許脂粉,少女自有輕靈水嫩。
踏著一雙鹿皮掐金攢絲山紋長靴,一手拿著一只…羊肉串,有滋有味的吃著。
左邊吃一口,很滿意的微瞇澄明雙眸。
右邊吃一口,再次滿意的點點頭。
還是有人在身邊的時候,吃東西覺得更香,若是一個人吃東西,總覺東西滋味不夠。
剛有轉過一個街角,鼻息微動,小步停下,嗅了嗅,辨識了一下方向,目光看向一處,眼前一亮。
口中已經不住歡喜的說了起來。
看向身邊也在吃羊肉串的河上,說著自己嗅到的這股氣息,是嫩豆腐的氣息。
還是剛做好的嫩豆腐。
好好吃的豆腐。
嫩豆腐既然做好了,肯定也有豆花,也有其它的豆塊之類,豆腐吃起來很好吃的。
燉著吃、蒸著吃、炒著吃、拌著吃…。
“的確是做豆腐的!”
“剛出鍋!”
“剛出籠!”
“豆腐,豆腐做成的菜肴,這些日子吃了不少,那種吃法…許久都沒吃了。”
“的確很好吃。”
河上手中拎著一個紙袋子,里面還有幾串羊肉串,這里靠近大河,兩岸的草木灌木很多很多。
被官府管制,不容易宰殺。
就沒有那個限制了,而且生長的還相對快一些的,繁衍的數量也比牛多些。
大冬天,城中有賣羊肉串的倒也正常。
味道!
還行,香料用的不是很是精致、考究,但…不仔細吃吃不出來,手中的這幾串…都是專門挑出來的。
豆腐?
是豆腐的氣息。
豆腐!
好像也是師尊無意中弄出來的,再后來…就傳遍諸夏了,各種各樣的吃法也都有了。
豆腐這個東西,多吃些,好處多多。
待在仙山之地,焰靈姑娘就喜歡做豆腐肴饌,江南的時候,也是如此,焰靈姑娘做的豆腐菜肴…很好吃。
這里?
嗅著豆腐的氣息…好像也挺誘人的,有獨特的秘法,那種豆腐的香氣…和焰靈姑娘做的都有些接近了。
未待自己說完,漣心便是小跑過去了。
河上只得跟上。
今兒天候不錯,街道上的人不少,一家家店鋪門前,或多或少也都有人。
唯有那個豆腐氣息飄來的地方…人格外多,都是要買豆腐的?
“河上,這里的人好像有點多…。”
行至跟前,漣心手中的兩串羊肉串已經吃的差不多了,這家賣豆腐的店門前…人很多。
圍的不止一層。
“跟緊我!”
將串串棍棍放入紙袋的另一處,河上將手中的羊肉串解決完,抓著漣心的一只手,看了看攔在身前的那么多人。
體表淺淺的淡黃色玄光閃爍,便是踏步近前。
一步踏出,攔在身前的那人不自覺讓出空隙,剛好通過,如法炮制,數息之后,拉著漣心,站在最前面。
“嘻嘻,河上,你真厲害!”
“你太厲害了!”
“這都能擠進來!”
正想著河上有什么好方法呢,漣心已經發現…自己在最前面了,已經看到這家店了。
還看到面前案臺上方長大木盤里的熱騰豆腐了。
河上怎么做到的?
“聞著的確很好,吃的應該也不差!”
“孟家豆腐!”
“女子?”
河上輕語,此刻…四周那些圍觀之人的雜亂之言很多很多,注意力都在豆腐上。
也幾乎沒人注意他們兩個。
端量面前的豆腐店,匾額上…帝國嶄新制式文字,四個字——孟家豆腐!
就是沒看到…。
看到了!
看到了掌事?
店主?
伙計?
是兩位女子?
年歲看上去都二十上下的女子,以自己的眼力來看,模樣應該還好,和心兒的姐姐都差不多了。
二人應該是姐妹,身上所穿都是葛衣布袍,不為華貴明麗,頭上都帶著抹額,隱現汗水。
觀其容貌…有不少相似之處。
正二人合力將一只大大的木桶搬出來,看二人費力的模樣,明顯很重很重。
“嗯?”
“有人?”
“白鳳?好像是白鳳的身影!”
“他怎么在這里?”
看著二人將木桶艱難的抬到前面,打開木桶蓋子,露出里面的東西,是…新鮮的豆花?
這個東西,自己喜歡吃。
忽而,靈覺有感,好像有人在盯著自己,忙回望過去…卻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若是沒認錯的話,是白鳳的!
錯不了,就是白鳳的。
白鳳怎么會在這里?
是…跟著自己的?
擔心自己會遇到危險?
只要非玄關層次出手,自己無礙的。
就算有強者出手,自己也無懼的,師尊在自己體內封印的有力量,真到那一刻…可以動用。
以師尊的修行,諸夏間…怕是無人攔阻吧。
亦或者,別的緣故?
好像聽墨鴉、鸚歌說過,白鳳喜歡去看某人做豆腐…,嗯?難道…難道…。
白鳳不是為自己來的。
是為了豆腐?
為了孟家豆腐?
“諸位,諸位!”
“都有的。”
“都有的!”
“來點什么豆腐?”
將一大桶豆花放在旁邊,給于搭配著,兩位女子長長的舒緩一口氣,稍年長一些的那位女子挽起雙袖,面帶笑意的看向攤前。
快速于等待的人說著,雙手有動,開始售賣。
“一份豆花!”
“一份嫩豆腐!”
“兩份豆腐塊!”
“孟娘,你們家的生意現在是越來越好了,豆腐做的也是越來越好了。”
“我吃著…絕對可以算甄城第一家!”
“就是這個店…還是只有你和姜女二人,是否太勞累了,再招一個小丫頭,好歹幫幫手。”
“姜女和你也都能輕松一些。”
“你們家的豆腐營生現在好轉了,賺的錢也當不少。”
一位身穿灰衣布袍、頭戴深藍色圓帽的中年男子和善笑道,聽語氣,和女子是熟悉的。
“張叔,你要的豆腐。”
“我家的豆腐…剛好轉不久,再等等,再等等再招人。”
“眼下我和姜女還能應付!”
將豆花、嫩豆腐、豆腐塊裝好,放在紙袋里遞給中年男子,女子含笑搖搖頭。
“給!”
“想來你們姐妹兩個也心中有數,好了,快些做生意吧。”
中年男子將幾枚五銖錢遞過去。
“姐姐!”
“姐姐,我要吃嫩豆腐!”
“還有豆花!”
漣心抓住空隙,舉起一只手中的數枚一兩錢,另一只手不住搖動,想要快些吃到豆腐。
“先這個小姑娘吧,還有那么多的,不著急。”
“孟娘,近些時日前來你這里買豆腐的人越來越多了,你和姜女也越來越累了吧?”
正要出聲的一位青年男子將話語咽下,于孟娘指了指身邊那個應該已經等不及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從哪里出來的?
剛才怎么沒有看到?
擠進來的?
看來也是一個喜歡吃豆腐的,自己的小閨女,也差不多這么大了,也喜歡吃孟娘和姜女做的豆腐。
“謝謝大叔!”
“姐姐,姐姐,我要兩份豆花!”
“兩份嫩豆腐!”
“嗯,就這些吧。”
“姐姐,你這里有醬油嗎?”
漣心很是興奮,晃著手中的一兩錢,將自己的要求說道著。
還想著給姐姐、花影姐姐她們帶一份的,但這個東西趁熱吃好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還是算了。
反正醉夢樓也有石磨,也能做豆腐的。
就是…待會要吃的話,有醬油配著就好了,嘻嘻一笑,看向正在挖豆花的姐姐。
“醬油?”
“小姑娘,你現在就要吃了?”
“你們兩個吃?”
“那我給你們分開裝!”
“醬油有的,姜女,將里面那個葫蘆取來,店里有醬油的,也有碰到一些你這樣的客人,想要直接吃。”
孟娘將豆花裝好了,繼續將嫩豆腐準備著。
小姑娘想要醬油?
還真是…少見的問題,于這個看上去聰明伶俐的小姑娘頷首笑語,說著,看向一旁也在售賣豆腐的妹妹。
“是,姐姐!”
名叫姜女的女子輕應一聲,將手中的豆腐遞給面前客人,明麗紅潤的小臉上,盈笑燦燦,轉身回店里取了一個半尺有余的小葫蘆。
醬油這個東西…城中賣的地方不多,東西還真不便宜。
“給!”
“再給你們兩個竹片!”
片刻間。
孟娘便是將小姑娘要的東西準備好,更是將醬油加里面了,順而又遞過去兩枚竹片,剛好可以當木箸、勺子所用。
“多謝姐姐!”
“多謝姐姐!”
“河上,給!”
漣心將一份豆花、嫩豆腐遞給河上,又接過找零,于賣豆腐的姐姐謝語一聲,歡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