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
甄城。
此城于東郡也是一處繁華之地,臨近大河不遠,商賈百業亨通,伴隨馳道、要道修建,這里更添熱鬧。
財貨往來,自有風流雅韻之地落下。
醉夢樓。
在城中出現的時間不過數年,然…名聲在外,豪富官宦之人多有前往,多有贊嘆。
在這里,可以欣賞諸夏間難得一見的樂舞。
昔年趙國的樂舞。
昔年魏國的樂舞。
昔年韓國的樂舞。
乃至于楚國、燕國的樂舞都可在其中一覽,盡管改頭換面,不為往昔風華。
然…識貨之人許多。
小小之地,能夠有那般底蘊,更是為人猜測醉夢樓的背景所在,有傳…此地為通武侯王賁多有欣賞。
曾邀請醉夢樓的花魁軍中演舞。
消息真假不可知,當非空穴來風,一時間…醉夢樓更顯非凡,臨近夜幕,已然歌舞歡樂之音不絕。
樓高四層,夏日里,四周綠意點綴,道道紅色紗幔門窗搖曳,伴隨醉夢樓特制的香料,飄揚方圓,令人心動神搖。
“范先生那邊有消息傳來,我該走了。”
“這一去…怕是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回來,醉夢樓這里…當無大事。”
四層一隅雅間。
此間,較之一二層的賓客往來不斷,多了許多清靜。
一道身影臨窗而立,目視醉夢樓后方的無垠之地,院落視野開闊,整個甄城都一覽許多。
金烏遠去,城中大部分地方已經陷入黑暗之中,宵禁時間到了,然則,還有一些地方燈火通明。
“不準備繼續等一等了?”
“農家那里有消息傳來,瑯琊郡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萬一有成呢?”
“若是有成,你就不用去了。”
一語嫵媚,音色輕柔。
“嬴政!”
“他是非凡人。”
“雖然我也很想瑯琊郡的事情有成,但…范先生既然來了這份消息,一些結果已經注定。”
“昔年,諸國還在之時,秦國便是無礙,嬴政更是無礙,現在…一些事情更是千難萬難。”
“他車駕東巡數千里,一應諸般當有應對。”
“數年來,諸夏間的一些事已經定下一些,塞外箕子朝鮮之地,要去看看。”
臨窗之人搖搖頭。
話語夾雜別樣的遺憾,的確,瑯琊郡那里的消息還沒有傳來,可…自己更相信范先生的意思。
一些事情提前去,也好提前做準備。
聽聞燕地的那個葉騰已經不安分了,開始準備動兵遼東塞外,對于箕子朝鮮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自從神農堂出事之后,這里就平靜了許多。”
“幾乎沒有大事發生。”
“不用擔心我,我無事了。”
“而且,你應該擔心漣衣才是,近月來,她身邊可以多了一位護花之人。”
“人家生的也是很俊俏,尤其身份背景也很好。”
“你若是前往箕子朝鮮了,萬一…。”
于瑯琊郡之事,女子沒有多言。
自顧自坐于梳妝臺前,梳理著青絲,擺弄著發飾,掃著銅鏡里的模樣,微微一笑。
又看了窗前的男子一眼,饒有深意落下一言。
“他是秦國的人。”
男子略有沉吟。
“秦國的人?”
“你啊。”
“不懂女子。”
“你若是有心,留在諸夏吧。”
聞此,女子搖搖頭。
一些事情…和秦國人、楚國人沒有太大的關系,也許…眼下因那人是秦國之人的緣故,漣衣對他沒有好感。
以后呢?
時間。
歲月。
是最大的力量。
“一些事情,我必須要做的。”
“既是為了她,也是為了楚國。”
臨窗男子再次沉吟。
回首看了女子一眼,迎著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嘆語一聲,搖搖頭,自己的選擇也不多。
“將來你若是后悔了呢?”
女子反問。
“我…。”
“我或許會后悔,她一生無礙,我也可向先王交代。”
“箕子朝鮮之事,我會盡快辦完的。”
男子啞然。
呼吸之后,再次說著。
“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心。”
“與其如此,為何現在不留下呢?”
女子再次反問。
“我…。”
“楚國,楚國需要我的微薄之力。”
“她是公主。”
“我需要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
“無論將來如何,我該那樣做。”
“讓我茍活于秦國的天下,縱然長遠,我也不愿。”
“我會盡可能快的回來。”
“我會回來的。”
男子之音多有肯定、堅定,單手抬起,緊緊握拳,語落,沒有聽到房間女子后續之音。
拳頭伸開,一支金色的牡丹生輝于掌心之上。
“這是我的承諾!”
揮手間,牡丹飛向身后,縱身一躍,從木窗騰挪遠去。
“活著,就是最大的承諾。”
女子伸手將那支金色的牡丹接住,看著那熟悉無比的金色牡丹,又看著窗前消失不見的身影。
低語喃喃,亦是款款起身。
“你竟然敢出現在我面前了。”
“膽量變大了不少。”
“若是先前,你已經被我擒拿鎮殺了。”
“楚國的余孽,以你的身份,你這一顆上好頭顱…帝國很需要。”
一身白衣,頭頂億萬星辰,踏檐而立,迎面涼風吹襲,不為動搖衣角。
把玩手中的一根白色羽毛,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膽量變大了。
數月來,他一直在躲避著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卻一直不敢正面站在這里。
現在…有膽量了?
“你來這里到底所為何事?”
星光之下,隱隱可見的淺藍色錦衣長衫隨風飄搖,黑色的長發規矩梳攏成冠,手握長劍,靜看數丈開外的白衣男子。
男子體態欣長,氣宇不俗,今夜自己就要離去了。
終究放心不下一些人、一些事。
“你猜?”
白衣人笑道。
說著,視線一轉,落于臨近處的一處雅閣,它坐落于醉夢樓東側最高處。
唯有樂舞風姿最美的花魁才能夠入住。
面前之人,楚國余孽。
若非郡侯命令,早就將他擒拿,還有醉夢樓的這些人也一起擒拿,里面的農家余孽可是不少。
然則。
數月來他們的動靜倒是不多。
季布!
楚國淪亡之時,名列緝捕名單的楚國緊要之人,誰能想到會一直在這里停留?
漣衣!
羋漣!
昌平君的女兒。
郡侯之意…雖好,惜哉,自己并無那般意思,在這里保護一二還是可以的。
倒是令此人覺得自己有別樣心思?
似乎別有樂趣。
“你不要傷害她!”
季布握劍之手緊緊,若可…早就持劍將此人斬殺,奈何…此人的身份自己知曉。
昔年韓國夜幕百鳥之人。
后來投入秦國武真郡侯麾下,得到重用,且一身武道修行很是驚艷,更有…踏足悟虛而返的境界。
自己連化神都沒有踏足。
“你離開她,就是最大最好的保護。”
“她就會更加安全。”
“你等所謀的一些事,真以為郡侯大人不清楚?區區塞外箕子朝鮮如何成事?”
“相對于帝國統御下的諸郡安穩,你等不算什么。”
“她!”
“你們離開她身邊越遠,她越是安全。”
白鳳冷然的看著這位昔年的楚國影虎軍團主將,他想要保護昌平君的女兒,然…他的諸般行動只會帶來不盡麻煩。
“聽聞武真郡侯昔年同昌平君交好。”
“你的來意,我大致可以猜出一二。”
“有你在這里,我…心安。”
聞此。
季布無力的皺眉看向此人。
保護好公主,是先王交給自己的命令,是以,多年來,自己一直在她身邊行走。
危險。
她身邊還有姐姐,還有農家的一些人,還有楚國的一些人,她不會有事。
聽他言外之意,箕子朝鮮的事情秦國也有所知?不知道接下來那里會有什么麻煩。
“你離開這里,我也心安。”
白鳳不可置否。
“蜃樓!”
“正午之時,就可以正式東行了。”
“叔父,蜃樓行走兩千里之后,我和曦兒真的要離開蜃樓嗎?”
“河上怎么可以一直跟在叔父身邊?”
“這幾日我也問師尊了,詢問師尊海域仙山到底有多遠,師尊也不清楚。”
“我還想要問東皇閣下的,他卻閉關了。”
“真是的。”
“叔父,您說蜃樓要行進海域深處多遠?如果只是四五千里,我和曦兒也可以見識見識的。”
“那可是海域仙山。”
“曦兒,你說呢?”
朝陽初升不久,大日恢虹。
東方天際,云層疊厚,道道金色霞光從深處透出,灑落無盡海域,映照億萬片金光。
立于蜃樓最高處的扶桑神殿閣樓,俯覽而下,眺望遠處,一切清晰無比。
神通運轉,紫眸閃爍,周清極目而視,方圓數十里的海域盡收眼底,更遠處也是一窺。
今早!
在江南總督府邸用過早膳,便是同焰靈前來蜃樓。
曉夢早早就隨行皇兄車駕之中。
雪兒三人即將誕下孩子。
焰靈最為合適。
如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同陽滋所言,正午時分,蜃樓就要真正啟航了,真正前往海域深處了。
從這里眺望陸地,瑯琊臺依稀可見。
瑯琊縣也在遠處。
蜃樓之事,皇兄已經交代過。
十多年!
蜃樓終于要出發了。
海域仙山,它的真正面貌…周清已是無比期待。
“兩千里!”
“已經夠遠了。”
“這一次蜃樓東行,若是發現海域仙山,將來叔父帶你親自前往。”
“曦兒也是一樣。”
“河上!”
“這一次蜃樓東行,于他是修行。”
“你們兩個小家伙…現在覺得蜃樓之上很好玩,等蜃樓真正行走海域,你們就知道…海域非玩笑之事。”
陽滋這個小家伙又和自己討價還價了。
周清莞爾,拍了拍陽滋的小腦袋,一些事情非陽滋所想那般簡單,隨即又點了一下曦兒。
也是一個瞎搗亂的。
“叔父,我也可以修行的。”
陽滋輕哼一聲。
自己比河上大那么多呢,河上都可以去,自己為何不能繼續去?
“你這一次離開咸陽許久,不想念你母親?”
“叔父答應你,將來一定帶你前往海域仙山瞧瞧。”
周清笑道。
“母親?”
“唉…母親現在正照看弟弟妹妹呢,無暇理會我的。”
“而且,我都這么大了。”
“叔父,海域深處真的有危險嗎?”
“師尊說過叔父您一身之力,位列絕巔,天下間,能夠令您有威脅的存在,幾乎沒有。”
母親?
咸陽宮的母親。
陽滋側著腦袋,掃著陸地極西之所,那里是關中咸陽所在,母親應該想念自己。
但…母親現在很大心思都落在泰兒弟弟他們身上,自己離開一段時間,也無礙的。
叔父真是的。
“天下之大,危險的事情很多。”
“海域深處,百丈、數百丈的滔滔巨浪卷起,都可能威脅蜃樓。”
“海域之中也有異獸,你也見識過的。”
“靠近陸地的異獸也許不強,海域深處就不一定了。”
海域深處的秘密。
西王金母一族記載許多。
那里面的異獸有很強大的存在,記載中位列內丹三轉的都有不少,而且異獸壽命極長。
可以肯定,海域深處,肯定有那般的存在。
至于異獸王者境界?
不好說。
記載中,三代以來的諸夏并未出現過,海域…也沒有那般記載,沒有?
也不能夠肯定。
果然有異獸王者的存在。
自己現在都非對手。
“扶桑神樹!”
“它的家鄉!”
“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樣,叔父,聽師尊說…扶桑神樹要重新扎根故土的。”
“以后不回諸夏了,還真有些遺憾。”
“那株樹很好看的。”
“若是生長在咸陽宮,也是盛景。”
看來…自己想要和蜃樓一起前往海域兩千里之外艱難了,陽滋無奈的趴在閣樓窗沿上,看向遠處巨大無比的蜃樓建筑。
宛若行宮,樓閣層疊不斷。
從這里看過去…扶桑神樹也是清晰入眼。
大日之下,那株扶桑神樹通體金光閃閃的,時而還有一道三足金烏的身影游走其中。
師尊多日來就在樹下修行。
“父親。”
“扶桑神樹沒有種子嗎?”
“若是有種子,就可長在咸陽宮了?”
和陽滋姐姐一處趴在窗沿,晃著小腦袋,曦兒也是看向此刻金碧輝煌的蜃樓,看向那株扶桑神樹。
既然師尊說它將來不會回來,那么,有種子也不錯的。
“種子!”
“扶桑神樹自然有種子,只是…種子對扶桑神樹的本源傷害很大。”
“如果將來可以,我會將一些本源從扶桑神樹上截取,根莖化生新的扶桑神樹…似乎也不是那般容易。”
“那株扶桑神樹距今已經數千年了。”
“尋常人的壽命不過百載。”
“咸陽宮…是最不適合扶桑神樹生長之地。”
“蜀山吧!”
“將來叔父將扶桑神樹的種子落于蜀山,你們有空了,皆可一觀。”
種子!
扶桑神樹的訊息,西王金母一族典籍有詳細記載,畢竟…無論是上古,還是數千年來,她們一族都有接觸此樹。
種子就是扶桑神樹的一截根莖。
普通的根莖還不行,非有內蘊一部分扶桑神樹的本源,如此,才能夠長成如扶桑神樹那般。
就算如此,若是讓那截扶桑神樹根基自己生長,速度很慢很慢,非有靈液澆灌助力。
西王金母一族本想要施為,后來想了想,扶桑神樹本源有虧,又相連蜀山陣法,便是沒動。
而且昆侖山上的天材地寶很多,許多寶物都不遜色扶桑神樹的。
是以,放棄了。
于自己?
若可,培養一株也不算難。
“蜀山!”
“叔父,那里不就是扶桑神樹先前之地。”
陽滋點點頭,忽而,又想到一事,轉頭看向某人。
“哈哈,不錯。”
“你記得倒是清楚。”
周清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