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公子!”
“這便是始皇帝陛下的旨意!”
辰時三刻有余,長史蒙毅親臨咸陽西城行署。
觀面前的天明公子,深深一禮落下,便是道出來意,同時將手中一個黑色的長木盒雙手遞過去。
“陛下的旨意?”
天明狐疑。
昨夜自武真郡侯府離去,便是歸于行署,依從昨日母親所言,怕是自己今日還要入咸陽宮。
而今,卻是長史蒙毅親自前來了。
于蒙毅,當年在咸陽宮內還是熟悉的,也曾一起習練過武道,也曾一起受教博士跟前數次。
陛下的旨意?
什么旨意?
本能的將那個黑色木盒自蒙毅手中接過來,好奇道。
“天明公子此行咸陽的目的,便在其中。”
蒙毅笑道,一直待在始皇帝陛下身邊,許多事情自然相當了解,天明公子、燕丹之事都在旨意之中。
陛下果然寵愛麗夫人。
燕丹之人,看來真的要放出來了,可…蒙毅不覺得燕丹可以長久,那樣的人就算放出去也不會安穩的。
影密衛章邯那里的任務怕是要加重了。
只要那個燕丹露出一絲敵秦、謀秦之意,都可將其擒拿緝捕,除非燕丹真的改過!
那個可能性…蒙毅覺得不大。
無論如何,如今的諸夏間,能夠說動陛下將燕丹放出來的,還真是不多,現在…旨意都落下了。
“這…,長史。”
“難道…陛下應允了?”
天明一愣,而后大喜,更為歡喜。
蒙毅也知道自己歸于咸陽的目的,自己不意外,此外,從蒙毅的神態來看,旨意內的詔令明顯是好事。
好事!
豈非意味著事情成了。
下一刻,沒有遲疑,當著蒙毅的面天明將那個黑色木盒打開,將里面的一卷黑色詔令絹帛文書取出。
快速閱覽著。
“陛下同意放出他。”
“嗯,詔令我與召水親自前往國獄,將他帶出來?”
“這…這是何意?”
詔令上的不算多,天明看的很快,都是大秦嶄新的制式文字,自己早就明悟于心了。
其上所語,燕丹可以放出來,卻是需要自己和召水二人親入國獄,卸下燕丹身上的枷鎖,將燕丹帶出去。
“公子。”
“您身份貴重,燕丹不過一亡國卑劣詐死之人,非公子出面,燕丹一生都會待在國獄之中。”
“您施恩于燕丹,自然要讓燕丹知道,讓他銘記公子的恩德。”
“非如此,此事還會公布諸子百家,讓百家知曉公子的仁德和寬厚,于公子而言,好處多多。”
于詔令的內容,蒙毅自然知曉,那也算是自己親筆起草的,看向面前的天明公子,拱手又是一禮。
“這…。”
“我不前往如何?”
天明聞此,頓然陷入淺淺的沉默。
讓自己親自將他從國獄中帶出來?
公布諸子百家?
仁德?
寬厚?
那些自己不需要,蒙毅所言雖好,天明卻察覺一絲別樣的意蘊,卻…蒙毅之言也的確沒有什么錯誤。
消息傳出,對自己好處的確很多。
可,自己真的不需要。
如果可以,自己寧愿消息不要傳出去,對于自己很好,對于召水和他的父親就非如此了。
思忖此,腦海中更為掠過昨夜在武真郡侯府邸召水母親曾說過的一番話,召水的父親是驕傲的,是尊貴的,是自信的。
“公子。”
“詔令如此。”
蒙毅輕輕搖搖頭,抬手點了點天明手中的詔令文書。
陛下這也是為天明公子著想,至于那個燕丹…他若是識趣,自當出去之后,直接隱居起來,不問世事更好。
若是不識趣,等待他的會有更多手段。
“非如此不可?”
讓自己和召水一同前往國獄,將他釋放出來。
天明握著那份詔令文書,再次反問著。
“公子。”
“燕丹之罪,實則當誅。”
蒙毅沒有多言。
一個該死之人,而今可以得生,還能夠出去,這是諸夏間難得一見的運道,天明公子還要繼續同陛下講條件?
那就有些不太明智了。
因天明公子之故,燕丹得生,這已經是難得的恩寵了。
“天明知道了。”
天明再次一禮,沒有再次詢問。
自己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也知曉陛下的用意,無論如何,結果是好的,燕丹…他出來本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自己不應該強求太多。
出來,活著。
就很好了。
“天明公子,陛下和麗夫人這是為您著想,帝國如今一統諸夏,諸子百家、諸國后人…若是安穩,自然無事。”
“若是不安穩,自會生亂。”
“您身份尊貴,更有今日施恩,這也是一次和諸子百家了結的機會,墨家…已經不在了。”
蒙毅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待在始皇帝陛下身邊多年,一些事情自然知道,非天明公子的緣故,許多人早就死了。
包括那位燕丹。
不是天明公子相救,已經死了數年了。
那不是一件好事。
天明公子在用陛下和麗夫人的恩寵,做一些對帝國有可能不利的事情,或許,那些事情符合諸子百家所為的俠義。
可…區區百家俠義同諸夏安寧相比如何?
小矣。
“長史!”
“天明明白。”
那些事情,天明自然有所思。
輕嘆一聲,點點頭。
有些事情,自己也不想要做的。
奈何…不得不做。
蘭陵城之事,如果沒有自己的話,那位白芊紅統領應該會一戰將諸子百家的人剿滅大部分。
而不是最后離開逃走甚多。
墨家之事,如果沒有自己,它徹底被滅了。
自己也不想要用他的力量。
真的不想。
卻是有些時候,自己真的沒有辦法,自己不想要看到那些諸子百家的孱弱之人就那樣被殺。
俠義!
是自己應該做的。
因此對秦國造成的麻煩,自己也知道。
無怪乎孟軻子有語,魚與熊掌難于兼得,生與義也難以兼得。
讓自己斷掉同諸子百家的聯系,其實…自己并沒有和他們有什么聯系,真的沒有。
只是有些時候,身不由己。
蒙毅不在多言,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至于燕丹的事情,自然有專人負責,接下來就看天明公子如何做了。
“東君大人!”
武真郡侯府邸。
一位背負至陽圖騰的風華絕麗之人踏步行入。
娥皇下意識的一禮,雖說自己已經不是陰陽家的人,可…一些淵源仍為存在。
陰陽道禮落下,秀首輕點。
“東君閣下!”
云霞素色裙衫,長發柔順墜馬,紀嫣然笑道,連日來,同東君閣下坐而論道,受益良多。
二人所修本就是陰陽,彼此本源互通,再加上武真郡侯傳下來的性命交修之法,靈覺交融,添為受益。
“娥皇!”
“嫣然!”
“召水她們已經前往國獄了?”
深藍色的內襯長裙動靜搖曳,暗金色的外衫烙印神秘圖騰,三足神鳥的虛影若隱若現,更為夾雜別樣的奇異紋理。
長發低束,青玉簪子隨意點綴,踏步長靴,曼妙有致的身形婀娜萬千,踱步于這處屬于的院落小廳,神光流轉的肌膚上,更為絕麗如神女。
東君焱妃亦是輕笑回應,靈覺一閃即逝,府邸的狀況一窺無虞。
“東君閣下都知道了?”
紀嫣然點點頭。
“此事不是秘密,陛下也沒有想著遮掩,何況,眼下的咸陽之內,關注那人的各方之力很多。”
“燕丹!”
“生與死,皆在他自己手中。”
“今日我前來這里,乃是一事相商娥皇。”
燕丹今日就可以放出來,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還是帝國天明公子相求陛下,燕丹才可以出來。
嘖嘖。
如此,事情就變得有趣了。
無怪乎自己的推演…也很有趣。
對于燕丹的結果,自己并不關心,他…還沒有那個資格讓自己關心,和燕丹之間,說來,當年也有一些相連。
他當時應該是想要借助陰陽家的力量離開咸陽,是以聯系上了自己,后來…他機緣跑了。
“是…蒼龍七宿那件事?”
迎著東君的目光,娥皇略有沉吟。
一些事情,自己也有知道的,武真郡侯也有和自己說過的,自己的女兒…燕國的若水公主是蒼龍七宿的重要一環。
“不錯。”
“對于她來說,是一場機緣。”
東君如是道。
“明歲,蜃樓真的就要東行了?”
紀嫣然好奇,召水…也是自己的弟子,她是否參與蜃樓東行,自己也有資格過問的。
蜃樓!
那座無與倫比的大船在海域已經停留數年了,也該是時候啟動的,那是始皇帝嬴政為追尋長生不老所造。
那關系著陰陽家術者一脈的生死。
煉制出長生不老丹,陰陽家——生。
不然,后果很麻煩。
“時間到了,自然要東行。”
蜃樓已經全部就位了,所需要的童男、童女、諸夏寶物、諸般事物…都快齊備了。
蒼龍七宿。
東皇閣下所言,同煉制長生不老丹有關聯,是以…傳承大周最后榮耀的召水必須前往。
燕丹…雖有資格,可惜…蒼龍七宿沒有選擇他,而且,比起燕丹,召水更合適。
“東君大人。”
“此事,我需要時間來回復。”
“召水那邊也需要詢問于她。”
娥皇沒有直接應下。
“自然可以。”
“現在還是有充足的時間。”
“此次東行蜃樓,武真郡侯也有可能前往,是以…娥皇你無需擔心,東行海域,召水說不得可以修行大進。”
東君沒有催促,此事自己有把握。
而原本推演的一些事情,因為天明公子的出現,又有所變動,未來…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
“算著時間。”
“此刻召水她們應該在國獄了。”
紀嫣然算了一下時間,看向廳外一個方向,那里是北城國獄之地,距離西城不算遠。
“待在國獄之內,是更好的選擇。”
娥皇一直都不覺得召水將她父親救出來是好事。
束縛,意味著安全。
自由,本身就很危險。
“許多人都在等待他的出來。”
東君焱妃身軀微轉,也是看向北城所在。
“高統領!”
“巨子真的要被嬴政放出來了,待會就可以出來了。”
咸陽北城。
同熱鬧無比的南城相比,完全就是兩個極端的存在,這里…略顯安靜許多。
此處地域不小,居住于此的多為王族近臣,以及咸陽城的行署所在,臨近也有老秦人的居住之地點綴。
那里…也是咸陽城初建最為核心的地方之一,百多年來,隨著咸陽城的逐步擴大,一切都緩緩變化了。
多日來,北城的街道上多了一些人,多了一些陌生之人,雖如此,往來巡邏的咸陽黑甲軍并未有所動。
秦法,謀定而后動。
只要不犯法,任你隨意動。
相隔北城國獄二里之外的一處普通宅院,其內多人匯聚,彼此傳遞咸陽此刻的一則消息,諸人歡喜。
諸人希冀。
諸人興奮。
“當如此!”
持水寒劍,一身白衣裝束的高漸離也是笑道。
天明公子果然是墨家的救星,當年就救了墨家一命,現在更是相救墨家一命。
這等恩情,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回報。
還有公主,如果不是公主不遠千萬里將天明公子從南海郡請回來,一切難料。
期時,他們能夠做的就是強闖國獄,希望將巨子救出來。
現在無需如此。
嬴政親自下令,可以放出巨子。
“高統領!”
“天明公子他們已經進入國獄之中了,想來待會就可以將巨子救出。”
一人快步從遠處奔近,說著實時的消息。
“再探。”
“既如此,看來我們也該準備離開事宜了。”
“咸陽這里…束縛太大。”
既然天明公子進入國獄,那么,距離將巨子救出來也就片刻之間了,他們這些人也該整理一下,準備離開咸陽城了。
待在咸陽城,一切諸般都需要注意。
實在是壓力太大。
“是!”
諸人更為歡喜,早就想要離開咸陽了。
“水兒!”
“你又來了。”
“嗯?”
“…天明,是你!”
“你真的回來了?咸陽與陸豐相隔萬千里,你真的回來了!”
國獄最深處的幽暗之地,伴著燈火之光,一切顯得不是那般森寒與清冷,腳步入內,聲音很是清晰。
一步踏出,便是有淺淺的回音彌漫。
左右皆生鐵厚墻之牢房,這里的氣息…還算可以忍受,靜耳細聽,隱隱有微風上下而動。
帶著一卷詔令文書,天明和召水出現在這里。
除卻這層牢獄前的入口守衛,內部并無要人,原本天明還想著墨家可以挖地道行入這里的。
現在,沒有那個心思了。
因為這層牢獄的地面…盡皆覆蓋水石,根據自己此刻的內力感知,水石起碼數尺之厚。
微微用力,以自己化神之功,都不過只能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罷了,想要挖地道如此,艱難!
還為徹底行入國獄最深處,便是一語傳來,話音雖平靜,卻夾雜一絲別樣的喜意。
而后,有感…更為疑問,數息之后,借助旁邊的燈火閃爍光芒,隱約分辨來人身份。
更為驚詫。
“父親!”
“您現在就可以出來了,這是咸陽宮的詔令,您現在就可以走出國獄,您現在就可以出去了。”
召水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一手抓著打開牢房和枷鎖鎖鏈的鑰匙,一手抓著詔令文書,快步走進。
“巨子!”
天明頷首一禮,跟隨在召水身后,觀召水此刻歡快模樣,為之一笑,自己喜歡看到召水現在的樣子。
“召水從咸陽離開那般久,應該是去南海郡尋你吧。”
“詔令文書,可以出去。”
“嬴政,他的確恩寵于麗夫人,恩寵于你。”
如果召水一直待在咸陽,那么,她會三兩日就會前來一趟的,可…她空缺了好長時間,足有一個月吧。
自己待在這里,時間都有些算的不清了。
前日,召水歸來,言語自己很快就可以出去了,自己有所感,因為咸陽宮的長史蒙毅也來了一趟,說了一些事情。
天明。
召水將天明從南海郡陸豐帶回來了。
她…用心了。
現在…嬴政連詔令文書都頒下了,自己可以出去了?自己…的確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