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文字傳承至周朝太史籀文。”
“諸國文字中,統計秦國的文字多少,應當很快吧。”
中央學宮的藏書樓自修之廳,那里已經被征用了,同樣被征用的還有學宮不少學員,參與其中。
按照先前定下的策略。
首要便是將諸夏七國文字的總數目一一道出,每一個文字都篩選出來,然后,才可以進行下一步。
諾大的自修之廳,已經被屏風隔開數個區域,每一個區域負責專門的事務,為了早一點將制式文字編定完畢。
這里卯時就已經燈火通明了。
周清自咸陽南下,入學宮之內,一切都步入正軌,都在進行自己的工作,按照先前定下的條例。
哪一個區域完成的最好,會有獎賞落下。
雖沒有懲戒。
可是,誰不想要做得最好?
周清行至秦國文字所在的區域,看向負責的學宮博士之人。
“武真侯,今日午時之前,當可以將秦國文字具體數目統計出來。”
“大周傳下來的太史籀文,只有九千余,不到一萬。”
“而秦國其商君變法以來,再加上同山東諸地的交流,文字也是逐步增多,雖增長的不若山東諸地。”
“也有不少,現在統計的乃是秦國新增文字,已經有一千個了,剩下雖還沒有統計,大體數目當在一萬兩千字。”
“或許多些,或許少些。”
身為學宮的博士之人,此言有著足夠的自信。
中央學宮內,早就通行秦國文字,故而,對于秦國文字的統轄最快,也最為便捷,如其它區域統轄山東諸國文字,還得三兩日。
且人手調動的很多。
“秦國文字都有一萬兩千字左右,那么,諸國文字只會更多,兩萬?”
“亦或者三萬?”
“若要編定制式文字,不可能將所有的文字一一變化的,那樣太耗費時間了。”
“接下來統計日常文書所用的常見文字,只消將那些常見文字給予變化,其余的文字,便可自行規則變化。”
“傳令其余區域,在統計諸國文字的時候,順便將常用文字一一挑選出,以為所用。”
周清微微頷首,抬手從面前的木案上拿起一張寫滿文字的紙張,是按照雅言八音一一排列的。
更別說推進了。
眼下將文字編定完成,再考慮雅言八音的事情也不晚。
說著,看向身側的一位學宮督察使。
“喏!”
沒有遲疑,直接令達各個區域。
“走,去看看廷尉、太史令他們可有弄出什么形體。”
“周朝的太史籀文,是屬于大周的。”
“大秦一統諸夏,也當有屬于自己的獨特文字。”
放下手中紙張,自己所在區域是統轄秦國文字的,上面的字體都很熟悉,是太史籀文。
亦是歲月長河之大篆!
按照王兄定下的規矩,大秦的文字肯定不能夠和太史籀文一般無二,同樣還要兼具象形表意的功能。
同時,還要美觀、大方。
還要書寫便利、好認。
單一的一樣滿足不難,諸般種種全部滿足就平添難度,抬首看向自修之廳另外的一個區域。
那里…非統計諸國文字之地,而是根據逐步統計出來的文字,相對對比參照,編定出嶄新的文字形體。
廷尉李斯。
太史令胡毋敬。
車府令趙高,他今天來的挺早。
國府行署官員程邈。
還有學宮其余精通文字書法之人,彼此匯聚一處,正在不住說著什么,周清沒有過多參與。
如若自己參與了,怕是他們都會以自己的準則為準,就不太好了,等他們拿出各自的章程,再一一評判,刪繁就簡,定下最后的形體。
“武真侯!”
“武真侯!”
剛一靠近,便是一陣的行禮之言。
“無需這般繁瑣之禮。”
“書同文機要,便是在于將諸夏現行文字定下一個通行的寫法,李斯,你等可有思緒?”
周清點點頭,踏步近前,以覽諸人在紙張上寫下的文字,每一個人寫的都不同,不過,大體還有太史籀文的影子。
隨意行走,忽而,眼中一亮,從案上拿起一張紙,上面寫著不少的文字,很有些歲月長河的感覺。
“這是…程邈你寫的?”
身側便是程邈,周清與有所感。
“是。”
程邈一禮。
“這是結合了太史籀文和你那門書法的文字,筆畫上精煉,書寫還是相對便利,不錯,不錯。”
“就是少了一些官定文字的規矩、正式之意。”
“對于編定制式文字,本侯之意,是要雙手齊下的,其一定下官定文字,這種文字要通行諸夏,讓諸夏萬民習練。”
“其二,便是不拘泥于官定文字,另外頒下一門更利于書寫交流的文字,程邈獻上的那門字體就不錯,接下來還可以繼續完善。”
“至于諸夏其余字體的書寫,也無需禁止,官定通行,學堂通行,已然足夠。”
程邈落在執掌上的這些文字,已經有了一些小篆的影子,很是相像了,就是還有些扁平,有著他那門書法的痕跡。
就不妥了。
對著程邈看了一眼,視線又掃向其他人,緩緩道。
文字的結構,已經有了,一如歲月長河的文字筆畫。
編定制式文字,就是要對于文字的結構、整體給予變化,太史籀文過于象形,表意尚缺,弧形曲線較多書寫困難。
肯定要給予簡化的。
“武真侯所言甚是。”
“是以,剛才我等還在商榷,太史籀文傳承上古三代,多象形,而萬事萬物,如蒼翠林木,彎曲不直甚多。”
“大日太陰,亦是渾圓形體。”
“還有水浪波動,亦是紋理起伏。”
“山脈巨石,也是凹凸不已,落在文字上,便是形體趨于圓形,線條多曲滑,這就是象形太重的緣故。”
“之前紙張未出,刀筆刻畫在竹簡上,甚是艱難,書寫在紙張上,曲滑也是難以掌控。”
“若要削弱象形,最簡單的便是化曲為直。”
“如——水字,太史籀文象形突出,江河之意頓顯,可過猶不及。”
“果然化曲為直,這般如何?”
廷尉李斯拱手一禮,頷首成事。
身為咸陽的書法大家,當年在桑海求學的時候,便是專精過書法。
那個時候,自己所想,將字體寫的漂亮了,推薦自己的時候,也許那些貴人們會稍微注意些,會關注些。
后來也的確如此。
因為字體的緣故,自己被文信候呂不韋任命編撰《呂氏春秋》!
后來為咸陽長史,書錄文字,大王多贊譽。
此般,更是精研書法。
今日欲要定下制式文字,很有心得,弱化象形,最簡單的便是化曲為直,邊說著,執筆便是在面前的空白紙張上落下太史籀文的——水。
隨即,也寫下化曲為直后的水!
太史籀文的水是仿若江河彎曲體態,化曲為直后的水中,蜿蜒的水韻體態直接弱化甚多。
雖還是有些彎曲,已經不明顯了。
看上去落筆的動作幅度小了不少。
“化曲為直,象形卻是削弱。”
太史令胡毋敬輕捋頷下短須,為之語落。
“廷尉果然書法大家。”
車府令趙高亦是輕緩道。
“化曲為直,的確是削弱的最好方式。”
“廷尉既然想到這一步,那么,何不進一步化曲為直,將水這般寫。”
“程邈的那門書法,本侯覺得可以借鑒。”
周清與之稱贊。
李斯這個提議深合自己之心,就算他不說,自己也準備化曲為直,現在他提出來更好。
抬手一招,毫筆入手,凌空蘸墨,筆鋒落下紙張。
對于李斯的水字,更進一步,直接將中間還有些彎曲的筆畫變直,旁側的水韻也柔順平滑許多。
不過,較之程邈的那門扁平的書法,顯得更為方正一些。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將化曲為直后的水落下,周清心中一動,執筆繼續書錄文字。
將《道德》真經之言寫下,化曲為直,既有著程邈那門書法的痕跡,也不失太史籀文的象形。
表意不缺,更為簡單。
卻也不是歲月長河的那些簡化字。
而是兼具程邈之書的橫豎筆畫,加上太史籀文的象形點綴,落筆方正規矩,取勢右上,變化略多。
這種文字…是周清根據腦海中應當出現的小篆字體更進一步,趨勢朝向楷書邁進,卻還沒有徹底邁出去。
只是邁出去半步而已。
楷書應有的橫平豎直若隱若現。
程邈之書的太史籀文形體也有保留。
果然通行,諸國之民接受的不算復雜,至于文字進一步的演變,就看它自己的發展了。
或許,將來自己興趣來了,直接將楷書落下。
現在直接落筆楷書,太過于超前了。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這種字體化曲為直更甚,卻也更為美觀許多,不…更為規矩很多,如此間房屋,橫平豎直,方正不阿,其內夾雜圓潤曲滑之形。”
“若說太史籀文為曲圓之文字!”
“那么,武真侯所寫的這些字就有些像——方塊文字,方正規矩,可為楷模,一字一塊,清晰可顯。”
“妙哉!”
“當得大彩!”
程邈就在旁側,近距離一觀,從武真侯書錄文字的取勢而觀,細細品味武真侯寫下每一個文字的筆畫、步驟。
腦海中自成道道軌跡。
匯聚一語,神容驚訝,而后大喜,雙手拍合,朗聲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