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潺潺流淌,西岸的一座聳立山頭,云車矗立,王翦身披黑色重甲,立于其上,俯覽四周形勝,視野甚是開闊。
蒼翠的樹林一望無盡,極目而視,無論是西面已經攻下的易水武陽,還是背面燕國南長城,還是一條條水韻婉轉,盡在其內。
“辛勝!”
“此地如何?”
這里是易水之西的山川地勢,平穩曠達,又有山脈峰巒周圍,很適合一場殲滅之戰,也是王翦精心挑選的一處戰場所在。
“此地當是燕國諸方聯軍葬身之所在。”
辛勝靜立于王翦深處,亦是俯覽這般地形,聞此,拱手一禮而應。
“大王早有傳來文書,燕趙孱弱,皆成驚弓之鳥,若不能一戰滅其主力,則其必然遠逃,或向遼東,或向北胡,其時后患無窮矣!”
“故而,此戰要么不打,要么就一戰將燕丹等人的主力殲滅。”
王翦低語道,面對四五十萬燕國聯軍,縱然秦軍戰力極強,己身也得用心對待。
自己行軍打仗,解釋穩打穩扎,徐徐推進,倒是兒子王賁承襲了不少武安君的打仗之法,狂突猛進,一戰而定。
目下一天下大勢,實則不允許出現任何失誤。
想來大王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讓自己為東出主帥。
“九原、云中有蒙恬將軍,抗衡匈奴南下不為問題。”
“而且,若然接下來我等將燕丹擊潰之后,還可以匯合蒙恬將軍堵截燕趙殘留之兵,畢其功于一役。”
辛勝深以為然。
不能夠將燕趙的主力殲滅,掃除北方的大敵。
那么,接下來秦國南下攻魏,甚至于攻楚,都會成為相當大的麻煩。
“報,上將軍,燕丹聯軍已經連續渡過淶水與北易水,分三部駐扎:以腹地燕軍為主的十余萬人馬,騎兵進駐武陽城外,步軍駐屯燕南長城。”
“以趙軍與燕國遼東精銳、東胡之人組成的二十余萬兵力,前出南易水東岸,正在構筑防御工事。”
“還有便是趙軍也分出一支前往追擊李信將軍。”
云車之外,一位軍中傳令官奔近,不住將一道道最新消息傳來。
“圍魏救趙?”
“那一策可不是容易施展。”
王翦聞之,不由的一笑,他們的戰法自己看的很清楚。
“上將軍,燕國所為,怕是要渡過易水,拖住我等主力,甚至于殲滅我等主力,強迫李信將軍歸來。”
“于路途之中,給予殲滅。”
“只是從趙國分出一支大軍追擊李信將軍,可見,他們對此戰有很深的顧慮。”
辛勝也是朗朗一笑。
燕國所謀,并沒有什么稀奇,很容易想出來,而正因為如此,此地才更有可能成為燕國諸方聯軍殞身之所。
“凡戰,焉得存有二心?”
燕國諸方所謀,很完美。
奈何缺陷也很明顯。
“看似機變,實則破綻極大。”
“看不透李信將軍所謀,不盡全力南下攻我,反而首鼠兩端,相互忌憚,本為強大主力,又在燕南地掣肘。”
“兵家之言,天時地利人和皆有,可惜…,無用。”
此戰主法乃是辛勝提出來,對燕國諸方所謀,自然輕而易舉的明悟其動向,墨家巨子路枕浪心有顧忌。
不能夠投入全部主力在主戰場,即如此,方略上,便是輸了一籌。
何況,兵力削弱之力,戰力上,秦軍有何懼?
故而,對于全殲燕國諸方之力,辛勝越發有自信。
“雖如此,大王之言,我等不可忘卻。”
“此戰必要將燕國諸方聯軍之力,一舉殲滅,不能夠讓他們為禍北方。”
“走,幕府聚將。”
勝算已有,王翦神情仍舊凝重,自己為東出統軍主帥,所謀不僅僅是勝利,更是要合大王之心,將中樞之策契合而入。
辛勝一禮,對著下方的軍令司馬點頭,黑色大纛旗大幅度掠過天空搖擺出特有號令,及至辛勝踏進升降廂跟著王翦出了云車,聚將鼓已經響過了兩通。
“此戰方略,尚有一絲瑕疵。”
“須得諸將牢記。”
王翦立于上首,沒有看向沙盤。
“瑕疵變數?”
“請上將軍明言?”
辛勝奇異,軍帳之內,諸將也是奇異。
“燕國聯軍分多支,方圓數百里,果然潰散,難以將其聚攏殲滅。”
欲要殲滅主力,則他們匯聚一處,如當初長平之戰,一舉將趙軍圍困殲滅,那才是最佳之策略,否則,便是有不小的隱患。
“這…。”
辛勝想要說些什么,卻言語一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幕府之內,其余主將相視一眼,看向沙盤,燕南地平坦開闊,欲要行殲滅戰,卻為艱難,而不能夠將燕國主力殲滅。
后患無窮。
燕國諸方聯軍分作三處在易水兩岸作戰,秦軍先前所謀,乃是主力壓上,李信帶兵夾擊,雖如此,縱有成效,也難保聯軍戰敗后不從山峁溝壑中逃離戰場。
那就是隱患之一。
殲滅與擊潰不同。
他們現在所要的是殲滅,而非簡單的擊潰。
一時間,諸人竟是忘記了這一點,僅僅覺得將燕國諸方聯軍之力擊潰就夠了,可細細一想,不能夠將其主力殲滅。
則有何用?
上將軍!
不愧上將軍!
“上將軍所言甚是,我等慚愧,不能細細揣摩。”
辛勝近前一步,羞慚不已。
“如今看來燕國諸方分散駐扎,固然是因為多方緣故,也有著分散軍力,便于逃戰之用。”
“著實可笑。”
一位軍將冷然。
“李信將軍只有三萬鐵騎,怕是難以攔阻殲滅。”
果然李信將軍真的有十萬軍,殲滅很有可能功成,現在…只有三萬軍,則殲滅的機會小了很多。
一位軍將又言。
“我軍主力在易水西岸決戰,戰勝后,方得渡河追擊,期間,必有延緩,不利于殲滅。”
又是一位軍將說道之前未曾考慮到的謀略。
“先前斥候所報,燕國諸方聯軍,多為輕裝,重甲之士鮮少,如今來看,圖謀甚多,多有脫身之謀。”
又是一位軍將嘆息道。
王翦立于上首,靜靜聽著,有些事情,當局者迷而已。
一旦點名,諸人醒悟很快,你一言,我一語,將所有的諸般可能說的一清二楚,王翦神容如舊凝重,聽著軍帳內諸般言論。
心中也是劃過一個個有可能的應對策略。
“此戰,唯有一法。”
王翦單手揚起,整個幕府之內,為之寂靜。
“愿聞將令!”
諸將肅然,沉聲而道。
“你等率領各部人馬,養足精神,以最快的時間結束戰斗,盡早渡河殲滅逃走之敵。”
目下,唯有這一法。
“喏!”
諸將接令。
“戰法沒有變化,傳令下去,此戰殺敵,務必打出老秦人的鐵血之風。”
王翦喝道。
“喏!”
諸將又是接令。
未幾,幕府之內,諸將分散,各自歸于所屬營地,傳上將軍將令,一時間,數十萬秦軍為之沸騰。
殺敵!
自然是老秦人所喜歡的!
奮勇殺敵,打出老秦人的血腥,更是老秦人所期待。
與此同時,易水北岸所在,墨家巨子路枕浪親自坐鎮,指揮數十萬人馬快速渡過易水,殘趙趙平已經幾番吹促,希望可以快速南下,逼迫王翦主力。
迫使李信大軍返回,至于更深層次的戰法,暫時不予考慮。
燕丹同意,路枕浪只得如此,雖說時間緊張了許多。
“先生,此戰關系燕國存亡,關系燕趙存亡,更關系諸夏存亡。”
“一切,都交由先生了。”
軍帳之內,燕丹那略有疲憊的神情強撐體態,對著黑衣裹身的路枕浪,深深一禮。
“殿下。”
路枕浪惶恐,連忙近前一步,將太子殿下攙扶而起。
抬手間,一道本源之力打入燕丹的體內,平穩其體內的三元之力。
“路枕浪唯有盡力。”
到了這一幕,數十萬大軍先后渡過易水,臨近燕南地,戰爭即將來臨,自己能做的其實也不多了。
唯有打出先前所謀,將秦將王翦主力一舉擊潰。
是日,燕國諸方數十萬大軍盡皆陣列燕南地。
空曠之地,近百萬大軍鐵血相對。
當其時,黑色旗幟揮動,無盡的黑色洪流滾滾。
“殺!”
紅色旗幟亦是揮動,無盡的赤紅洪流滾滾。
剎那間,相觸!
相戰!
相殺!
相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