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這條路直走,遇到一條河右拐,就可以出去了!”
一炷香之后。
停下手中的木櫓,船尾的女子再次將目光落在蓋聶的身上,這里的地勢雖然復雜,但真要細細深究,不過花費些許時間罷了。
行出山脈包裹之所在,徐徐靠岸,素手伸出,遙指身前的一個方向。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在下不敢相忘,不知可否知曉姑娘之名,以為留念!”
可以出去了!
對于這一點,蓋聶已經等了一個多月,原本心中焦急無比,但隨著先前那女子和自己一言,大王已經派遣使者前往小圣賢莊,至此,心中落下沉重之力。
不過…儒家辦起事來,更不會令人失望的。
腳下玄光閃爍,一步而動,出現在河岸的土地之上,拱手又是一禮落下,想了想,一個多月的時間,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實在是有些失禮了。
“你們鬼谷弟子都這么自甘人下,自為在下嗎?”
女子絲毫不夾雜情緒的脆音落下,美眸流轉,落在蓋聶的身上,世所傳聞,鬼谷怒,諸侯懼,但在自己眼中,似乎…非如此。
語落,沒有給對方回應的機會,木櫓輕輕一動,攪動水中的漩渦,船只直接倒轉方向,順著原來的方向歸去。
“在下…,此恩當得永記。”
蓋聶聞此,面上啞然一笑,雖如此,明亮的雙眸目視那女子離去的身影,或許,以后自己與她還會再相見。
在岸邊停留了百十個呼吸上下,蓋聶終于周身閃爍玄光,身形挪移,消失在原地。
“父親,大王此次派遣使者之意,莫不還與先前一般?”
居巢之地,楚國新任大司馬、新任上柱國項燕率領二十萬大軍駐守在江水以北,隔江而望南邊的余孽楚國,欲要將其剿滅之。
為此,已經登位數月的楚王負芻,不住的道道王令落下,欲要催促項燕盡快的出兵,將楚王熊悍等人徹底剿滅,徹底的將楚國分裂之勢合二為一。
沿著居巢之湖泊,軍營連綿不斷,二十萬楚國精兵坐鎮于此,幕府軍帳之之前,項梁看著一行身著華貴的王宮使臣出去,心中有感。
入軍帳之內,左右而觀,并無外人,便是近前一禮,口中輕語落下。
“李園帶著熊悍和太后前往江南區域,原本其身側所屬不過三五萬之兵,不堪一擊,誰曾想江南區域,莊氏一族、百越各族紛紛出現。”
“匯聚之下,足有十多萬兵卒,或許不若我軍強大,但江南之地卻山地起伏不定,多山林草木,多大江河流,除卻為父所練的江東精兵有山林作戰之力。”
“其余諸兵,均不能為之。”
項燕年歲頗大,身披魚鱗銀甲,鷹盔束發,此刻正站在一處沙盤之前,其上正是江水兩岸的雙方兵力部署之圖,頗為詳細。
沙盤之物,雖出現在秦國軍中,但并不是秘密,是故,很快便是傳遍山東諸國,于項燕來說,更是早就派人制作精致無比的沙盤,以為行軍調兵所用。
掃了一眼進入軍帳的兒子,項燕微微頷首,呼吸之后,隨意而道,說道如今的艱難局勢。
率兵攻伐江南熊悍等人,當然可行,但…這個時候,可就得細細思量了。
以自己的領兵之力,縱然有把握將江南之地的熊悍、李園等人剿滅,沒有三年以上的時間,根本不可能,而如今的諸夏局勢堪憂,三年的時間,變數太大。
非如此,三年以上的時間,自己現在手下的二十萬精兵,到時候能夠剩下多少都說不準,果然折損過半,對于楚國來說,更非一個上佳的消息。
更有一點,江南之地與江北之地截然不同,江北好歹還有些許的平坦平川之地,而江南…根本不適合中原人長期的生存其中。
“莊躋一族!”
“前些年壽春之內,便是有他們的影子,想不到他們的力量壯大的這般快,還和百越的人聯系上了,父親,既然現在非最佳時機。”
“可…難道我們一直不動?”
自從父親晉升為楚國大司馬、上柱國以后,項氏一族此刻絕對有實力和屈昭景三大家族并列,所缺少的不過中樞重臣罷了。
但現在是戰國亂世,一位大司馬的力量絲毫不比令尹差。
項梁一直跟隨在父親身邊,自然知曉父親的意思,可是一直不出兵也不好,總歸會落下把柄在屈昭景三大家族之內。
項氏一族的崛起和強大,絕不是他們所希望看到的,更何況如今父親明面上執掌楚國除卻世族封地以外的所有兵卒。
真正的位高權重。
“此次大王除了璀璨為父盡快出兵,攻滅熊悍等人。”
“還有一點,便是對于三晉之地的看法!”
“項梁,你在為父身邊這么多年,為父一身本領你也學的差不多了,你覺得為父如今該如何抉擇?”
項燕將視線從身前的沙盤上收回,沙盤上的一切痕跡都徹底的烙印在腦海深處,現在隔江而望,自己是占據主動的局面。
故而,自己無需擔憂。
話鋒一轉,落在另外一個話題上。
“秦國攻趙?”
項梁聞此,眉目挑動,堅毅的神情上浮現一絲深沉的凝重。
“父親,若然燕國、魏國、齊國、楚國不予助力,兒以為,趙國這一次無法在秦國的攻勢下繼續存在,父親早年所語,長平之戰,秦國就有戰機可以滅趙。”
“如今,秦國更強,趙國更為孱弱,如此,更不可抵擋,趙國若滅,三晉之地,只剩下魏國,更不可能抵擋秦國,縱然吳起在世也不行。”
“三晉不存,秦國拓土千里,兵鋒直達齊國、楚國、燕國之地,期時,秦國怕是真的要成就大勢了。”
項梁輕嘆一聲,原本楚國才是最有潛力和勢力做成此事的,奈何百年來,楚國國內戰亂不休,世族爭斗更是不朽,國力損耗頗大。
趙國的重要性不僅僅是對于魏國,更是對于楚國。
可…現在大王下令要率先剿滅熊悍等人,二十萬精兵匯聚于此,淮水以北的區域,不過是守備之軍,若是秦軍突然南下,楚軍根本抵抗不了。
“所以?”
項燕微微頷首,對于這些,兒子分析的都很對,可是自己需要的是答案,需要的是結果。
“父親!”
“兒以為,此刻父親應該上書大王,以為存趙之重,趙國若存,則秦國之力始終在趙國身上,不會落在楚國身上。”
“楚國現在的力量,也是無法和秦國抗衡,所以,楚國應該助力趙國,重演當初邯鄲之戰的偉業,果然趙國存下,江南之地的熊悍等人,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收拾他們。”
項梁再次近前一步,小聲而語,如今父親為楚國大司馬,楚國的強大就是父親的強大,就是項氏一族的強大,若然楚國不存,他們項氏一族何去何從。
“若然楚國助力趙國,熊悍、李園等人跨過江水如何?”
項燕沒有評價,又是一語落下。
“父親,兒以為,果然熊悍、李園等人真的跨過江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無論是對于大王,還是對于父親,都是一件好事。”
又聞父親之言,項梁這回沒有快速回應,再次神情很是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緊走兩步,行至父親身側,小聲而道。
“哦,如何?”
項燕那神容雖蒼老,但一雙仍舊玄光綻放的眼眸微微瞇起,好奇的看向兒子。
“父親,從這里…到這里,江水以北的大部分封地,都是屈昭景為首的大世族的,還有一些依附于他們的小家族。”
“先前大王詔令父親率二十萬精兵剿滅熊悍等,最開始建議的便是令尹,而后是左右司馬,大王并沒有直接應下,而是以秦趙相爭推遲。”
“兒以為,當時大王心中未必沒有兒這般的想法,欲要借助熊悍等人的力量,削弱屈昭景等家族的實力,好大權獨攬,重振朝綱。”
項梁身軀微側,單手指著父親身側的沙盤,從楚國祖地江水之旁的洞庭而動,沿著江水不住南下,直到項氏一族所在的江東之地跟前。
諾大的土地都是世族私有的,那些老世族在自己的封地內,擁有諸般特權,更是擁有自己的私兵,否則也不可能一直把持朝政重要之位。
屈昭景等大世族在楚國內的根基太渾厚了,三十多年前,雖有莊躋作亂,未傷及世族根本,再加上父親為了項氏一族,承擔本該由世族封地承擔的重任。
“哈哈哈。”
“我兒能夠想到這一點,為父很是欣慰。”
“但…大王如今初立,諸般權柄還落在那些人手中,所以,剿滅熊悍、李園等人的戰事是不可能結束的,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很對,那就是大王的意思。”
項燕清朗一笑,自己生有四子,兩子喜好文事,兩子喜好武事,如今最得自己之心的便是項梁,而且他能夠想到那一點,也已經很不錯了。
“可是,父親…,趙國現在真的不能夠有事的!”
項梁為之頷首,隨即,神色又是一動。
“趙國…,此次秦國出動藍田大營四十多萬兵力,更有關外大營十多萬兵力,三川郡、潁川郡、南陽郡二十萬左右兵力。”
“除非楚國傾國之力相助趙國,否則…趙國此劫難以渡過!”
項燕深深的嘆息一聲,比起兒子,數十年來,對于諸夏山東諸國的了解,自己更為清楚,趙國…真的沒有希望了。
邯鄲之內,趙王遷昏聵無能,奸佞之臣郭開肆意妄為,國有如此君臣,就算楚國助力,一時間可以避退秦國,接下來呢?
這一次,秦國是一心攻滅趙國,南陽之地,南陽守葉騰陳兵坐鎮楚國邊境,威懾楚國,便是此意,雖然對于楚國造不成極大威脅,可現在的楚國也非以前的楚國。
“齊國那邊,儒家小圣賢莊出手,百家不得而退,齊國不可能助力的,燕國傳聞還要攻趙,魏國一國之力,實在是弱小。”
隨著先前之言,項燕繼續說道,為了能夠順利的攻滅趙國,秦國已經花費極大代價,如果自己真的率領精兵援救趙國。
怕是,自己前腳剛走,江南之地,熊悍等人便是跨過江水,再有南陽守葉騰與巴蜀之軍的存在,楚國危矣。
“父親,您覺得該如何?”
一時間,項梁也是陷入淺淺的沉默,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說了。
原本腦海中還有著一條清晰思路,被父親這般言語,徹底的亂了,是啊,縱然援救趙國,而趙國也不能夠抗衡秦國呢?
期時,趙國滅,楚國腹背受敵,形勢比現在還要糟糕。
“楚國,戰國大國也!”
“自強足以自保!”
項燕給了項梁一個肯定的回應。
能夠滅亡楚國的,唯有楚國自己,秦國也不行,論山河廣袤,楚國不弱于秦國,論兵力多寡,楚國不少于秦國,是故,楚國何以畏懼秦國。
“父親,楚雖大國,力…分散多處!”
項梁明白父親之意,可…楚國不比秦國,秦國之力盡皆握在秦王嬴政手中,如果出國也是如此,也就一匡諸夏了。
楚國終究自己的事情太多了。
“百多年前,公孫鞅入秦之時,秦國之力也是分散,楚國欲要強大,與其渴求趙國在前為屏障,不智也,非有楚國自身之強,才能夠無視秦國之力。”
項燕微微一笑,楚國的病患在何處,自己自然知曉。
“父親,您…有合力之法?”
悄然間,項梁心中一動,看著父親的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頗有一絲不可置信,果然楚國也能夠如同秦國那般收攏分散之力。
楚國之強,超越現在十倍、百倍以上。
“沒有!”
項燕搖搖頭。
“別人有?”
“當初熊悍為楚王的時候,其身側計謀之人蒼璩便是有一策落下,名為——推恩,可惜,計謀還未展開,熊悍便是如此。”
“大王得之,慶幸不已,過些時候,你就應該知道了。”
“對了,項伯前去接我的籍兒,怎么現在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