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宮論戰堂內,百家匯聚,人頭攢動,一道道目光匯聚在高臺上,那里,道家天宗玄清子之身影沉浮眼眸深處。
先后爭鳴論戰名家頓弱,爭鳴論戰陰陽家紀嫣然,均道理超凡,折服對方,百家雖沒有異議,但若是有一人之疑問可以攔阻對方,也是一個不錯的場面。
本以為,會要再等上一段時間才會出現,不曾想,今歲陰陽家紀嫣然之后,墨家路枕浪便是踏步而出,登臨論戰高臺,朗聲而語,傳遍整個內外。
“墨家路枕浪,我知道你,你為墨家三分之后,齊魯之地游仕之派的領袖。”
“莫不是閣下已然忘卻玄清先前之語,在今日之稷下學宮,只有道家天宗玄清,并無秦廷道武真君,非如此,我等也不會有時間坐在這里論道。”
“你為如何?”
路枕浪!
這人周清知曉,乃是近些年活躍于齊魯之地的儒家領袖之一,昔者儒家八分,墨者三分,其中一分墨者入秦廷將作少府,歸于秦廷統轄。
另外兩部分,分別為活躍于楚國之地的游俠之派、活躍于齊魯之地的游仕之派,游俠之派的領袖六指黑俠統領整個諸夏墨家游俠弟子。
而游仕之派的領袖路枕浪則論辯諸夏,傳播墨家道理,坐鎮稷下學宮,一者入仕,一者傳承,與六指黑俠之間交相輝映。
靈覺掃視,此人的修為倒是一般,不入化神,不過也已經臻至先天頂尖水準,聞其聲,周清輕輕頷首,并未直接應下。
今日百家論道,真要談及那般事,有相當一部分百家與自己都有因果,雖無懼,但已然偏離固定的軌道,語落,看向路枕浪。
“莫不秦廷道武真君便非道家天宗玄清子?”
“閣下肆意殺戮百家同道,屢獻奇策,助力虎狼之秦國,不復道家天宗理念多矣,如此之行,何以于此學宮爭鳴論戰!”
那黑白麻衣加身的路枕浪,神容方正,體態修長,腳踏步履,頭戴墨者之冠,腰腹一條扁平繩帶,絲絳垂落一枚白玉。
聽周清之語,仍為入座,再次環顧一周,高聲喝道,神情之間,夾雜一絲恨意,若非眼前之人,秦廷近年來之發展不會如此之快。
“秦廷道武真君當然是道家天宗玄清!”
“既然閣下執意爭論于此,玄清倒也無妨,數年前,玄清下山,入秦廷之內,磨礪修行,擔任秦廷宮廷護法,其后,野王城邑,百家匯聚,欲殺秦王。”
“此事可為真?”
談及往事,周清搖頭而笑,道音流轉,語落野王之戰,那是自己下山以來經歷的第一場戰斗,也是在那一戰,百家諸人隕落自己手中多矣。
想不到,至今,仍舊被墨家記在心中。
“秦,虎狼之國,百年來,苛政于內,鐵騎征伐于外,秦將樗里疾、魏冉、白起攻伐山東六國,屠戮不亞百萬,秦將司馬錯攻掠巴蜀,亦是十萬之血流淌。”
“百萬之士,禍及六國多少萬家,無數婦孺苦痛斐然,無數幼子失卻親人,秦國造下此等天人震怒之事,自當為諸夏萬民所不恥。”
“如此之秦王,自然當殺!”
聞對方提及近年來的事情,路枕浪不由冷哼一聲,挺立身軀,拱手對著四周再次一禮,朗聲流轉,述說秦國暴虐,述說秦王之罪責。
這樣一個為諸夏列國帶來禍事之國之王,自然當殺,只要將其殺掉,諸夏便可復歸平靜祥和的狀態,回歸墨家之非攻、兼愛世界。
“你墨家可以代替整個諸夏之民?”
周清再次搖頭,頗為不屑的看向路枕浪,聽其之言,墨家仿若諸夏之判官,行生殺之事,看誰不順眼,便率領百家攻殺。
莫不…太過于高看自己了!
語落,自顧自斟倒條案上之茶水,單手持之,輕輕抿了一口,靈覺籠罩整個論戰堂,百家之人并無太大動靜,儒家群體亦是如此。
“墨家兼愛,諸夏之民之苦,皆是墨家之人之苦,秦國施暴行于諸夏之民,墨家自是要為他們討回公道,斬卻禍患之人。”
路枕浪神情微微一滯,旋即,反駁而道,墨家雖代表不了整個諸夏,但卻可以代表那些被秦國傷害過的人們,為他們解決麻煩之事。
他們的事情,就是墨家的事情,如此,秦王自然該殺!
“哦,墨家兼愛之說,我曾聞之,但玄清沒記錯的話,墨家還有非攻之道。”
“以墨家游俠匯聚野王,欲殺一國之王,期時,秦國內亂,又有無數民眾跟著受苦,難道那個結果便是墨家希望看到的,難道這合墨家之道?”
兼相愛,亦非攻,看似美好的理想信念,實則于如今大勢不合,而道家所修便是天道,順應天地大勢,方能亙古不滅。
墨家如此作為,現在不滅,不久之后亦是當滅,以山東六國民眾之苦加持己身,罔顧秦國民眾之苦,此非雙重之標?
“秦國法治,苛政猛于虎也!”
“秦國之民受一時之苦,而得萬世之安樂,況且秦國乃邊鄙之地,不入諸夏之風華,數百年來,百家不入秦,便是最好的見證。”
“秦國消失,于如今的諸夏來說,更是莫大好事,期時,列國相安無事,禮儀風化重現,復歸圣王之世,何其良善!”
自從百多年前秦國崛起以來,整個諸夏內的戰爭六層以上與秦國有關,死傷的兵士八層以上與秦國有關,秦國東進,拓土數千里,三晉之地憑空消失近半。
連年征戰,齊魯之地亦是不得安寧,每一年都有大量從西側列國淪亡的貴族與庶民,墨家兼愛,如何忍心看著這一幕。
路枕浪言語越發的冷酷起來,整個人在論戰高臺上更是精氣神十足,迎著四周頗有不少頷首的百家同道,不住回禮。
“公子何等身份?焉得此人如此輕慢,待奴家將其打殺!”
高臺右側的道者所在區域,周清離開那張條案后,無人站位,焰靈姬倒是一身華麗的靠近些許,渾身上下本能擴散嫵媚之氣,美眸閃爍,眺望上首。
聆聽公子與那墨家之人的爭論,著實有些無趣,不明白公子為何要和他們浪費力氣,天地之間,誰的力量大,誰便可掌控一切。
秦國霸絕諸夏,公子一身修為超凡脫俗,區區墨家算得了什么,藍色的雙眸輕輕瞇起,輕語之,修白的手掌抬起,一縷火紅之焰升騰。
“…,這…,姑娘不可!”
“此為稷下學宮,百家匯聚之所,其內行事,全憑道理相爭,修為之事鮮少加持,玄清道友神情依舊,想來那墨家路枕浪之音無礙。”
原本一直靜靜觀看高臺上論戰爭鳴的宋缺與尹仲等人,猛聽焰靈姬之語,心中豁然一突,雖不至此女身份,但能夠隨伺玄清子身側,想來非凡。
觀其憑空火焰,脆音隱現殺伐,連忙轉過身軀,低語攔阻,此刻高臺爭鳴,天宗玄清子并未有異樣,想來是有把握的。
否則,此女出手,無論如何,按照稷下學宮的規矩,道者此行爭鳴論戰休矣。
“若不是你們相邀請,公子豈會將他們放在心上。”
跟隨在公子身邊甚久,自然清楚公子對于諸子百家的態度,墨家看似聲勢浩大,若公子愿意,早就直接調動力量,橫跨諸夏,攻殺墨家。
紅唇輕啟,吹滅手指上的火焰,雖收斂秘術,但另一道火焰卻憑空浮現在雙眸深處,凝視臺上的墨家之人,火魅真意流轉。
“好生呆著,切勿亂動!”
不過,那股凝練的火魅真意剛沖向高臺,便是被周清隨意的一口氣吹散,潰落虛無,天籟傳音之下,直接回響在焰靈姬心間。
天地元氣微微顫動,整個論戰堂內,修為破入化神玄靈境界之人,皆有感覺,靈覺忽閃,數息之后,歸于寂靜,沒有其余異象。
“墨家看來無人耶!”
“贏秦先祖伯益乃是舜帝封賞的治水功臣,賜姓為嬴,而秦國更是大周天子親自賜封的世襲公爵之國,諸夏之內,除卻燕國之外,誰可與秦國論正統!”
“大周共主天下,秦國在其內,然則在閣下的語中,卻將秦國撇除諸夏,將秦國之人撇除諸夏之民,甚至于玄清懷疑閣下是否一臨秦國!”
論道這般地步,周清再次輕嘆,整個人也從條案后起身,拱手四方一禮,這…墨家路枕浪好似與秦國有頗大的仇恨。
好好的道理之政,不知不覺便是偏離軌道,感此,周清也未多言,沒有理會身側路枕浪的神情微變,清朗之語繼續。
“秦政苛刻?不知是誰有言?”
“論及政事,儒家一直以來精研破深,數年前,我曾與儒家荀況咸陽一聚,其人曾語:入秦境,觀其風俗,其百姓樸,其聲樂不流污,其服不佻,甚畏有司而順,古之民也。”
“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肅然,莫不恭儉、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入其國,觀其士大夫,出于其門,入于公門。出于公門,歸于其家,無有私事也。”
“不比周,不朋黨,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觀其朝廷,其朝閑,聽決百事不留,恬然如無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是所見也。”
“難不成墨家這位自襯在政事見地超越儒家荀況?”